《污儿》泠泠水音

1、乞儿

　　外头，落雨了。
　　苦巷一角，凌乱的稻草堆里探出一只枯柴般灰黑的手臂，上面隐约布着几条横七竖八的丑陋伤疤，手臂的主人紧紧攥着拳头，在洋洋洒洒落下的雨中瑟瑟发抖，不一会，那拳头又舒展开来，露出稍白一些的手掌，枯瘦的手指蜷起，雨水落进掌中，那只手臂慢慢缩回去，颤抖着送水进稻草堆里，大约，那里有一张正被渴得嘴唇干裂的嘴。事实上，污儿在这堆泛着酸臭味的稻草堆里已经躺了近三日，在这条被称为“乞儿街”的苦巷，像他这样胆小又瘦弱的小乞丐根本抢不到吃的，每天，苦巷都要饿死几个像他这样的小乞丐，若是有朝一日他再也爬不出这堆稻草，大约也没人感到稀奇，甚至，挤在小巷子另一边的几个乞丐早已看中了他这堆稻草，只等着他哪日一命呜呼，他们便将他扔出去，霸占他这唯一的“财产”。
　　污儿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从记事起，他便只身一人生活在苦巷，他拥有的一切不过一条脏被，一件破衫，半个陶罐，一根树棍，而后来，他的脏被被一群红眼的乞丐抢夺扯烂了，陶罐也被摔得只剩一小片，所幸，有一天，他旁边的老乞丐被冻死了，污儿享用了他的稻草堆，尽管为了守住这个稻草堆，他的破衫被扯成了破布条子，总算，他有了一个安身的角落。
　　污儿时常在想，大约自己命里注定是要早死的吧，既如此，为何又要来这世上走一遭呢？每每此时，污儿总要在内心里咒骂自己那一双从未谋面的父母，既不能养活他，为何要将他生出来，这世道，实在太苦。污儿将整个脑袋探出稻草堆，放肆地享用着老天爷恩赐的“食物”，直到肚子里再也装不进去，那些水由嘴角、眼角又流出去，污儿仍旧大张着嘴，他觉得，这雨水真甜，大约那日看到的糖葫芦也比不上这甜味，所以，应当好好吃个够。
　　忽的，由远及近响起一阵乱蹄的嘈杂声，混杂着乞丐们的惊呼，巨大的声响震得污儿耳朵生疼，来不及闭上的嘴巴伴随着马儿的嘶鸣，落进了满嘴脏臭的泥水，污儿瑟缩着将自己整个贴在墙根，生怕那不长眼的铁蹄落在他的脑门上。
　　说也奇怪，时常叨念着自己活着也是受罪，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自己面对死亡，人，真是怪异。
　　一阵嘈杂之后，几个被打断了美梦的乞丐低声咒骂了几句，苦巷又只剩下了簌簌的落雨声，污儿便在这雨声里怔怔地望着那一串马蹄印记消失的方向，满脑袋装着方才几乎擦着他鼻尖而去的一缕淡淡的香味，污儿的鼻子几乎总在接触那些酸臭的味道，而这香味却似乎藏在他脑海深处，仅仅一瞬，却足以回味良久，大约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这味道也曾擦着他鼻尖而去，只是想不起来罢了。

作者有话说

　　先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