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Vol.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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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64
一枚金戒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奥莉薇娅不知道如何处置它。尽管它没有镶嵌任何宝石，看起来十分陈旧朴素，不起眼，但上面若隐若现的纹章彰显了它非凡的意义与价值。
她当然可以把它丢掉，让它追随绝大多数老古董的命运——如果她不想要，如果她反感这样直截了当的试探的话。
她也可以选择……
戴上它。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被赋予魔法的首饰，作为古老的巫师家族范宁的成员，奥莉薇娅·范宁经受过系统性的家族教育，她知道，它会被用在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场合。
在法律尚未构建的中世纪早期，大多纯血家族会选择用高深的魔法保护他们最重要的传承。不过由于后代子孙总有那么一些不成器的家伙，很多著名的巫师后代现在都不再保有自己祖先留下的意义深远的物品。斯莱特林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根据记载他的直系后代已不存于世，赫赫有名的家族挂坠盒也不知所踪。就连奥莉薇娅，也不太清楚范宁的祖先留下了什么，毕竟她还没有成年，范宁夫妇就双双身亡，李约瑟也对此似乎并不了解。
在漫长的时间里，这种继承形式已经大多被遗嘱和《继承法》取代，但这种魔法的效力依然保持最高优先级。
奥莉薇娅当然明白这枚戒指所蕴含的意味——假如她理解的没错，它理论上应该是在布莱克家主手中，或者被他们交给了雷古勒斯，但一般发生在继承人成年后。
就算是可能给到她——也应该在一个无比隆重的仪式上，起码也需要她事先签署一大堆法律文件——然后，在众目睽睽下由一个混蛋亲手给她拷上，让整个社会都见证她被冠以新的姓氏，不容反悔了——这才是保守的英国传统巫师做派，不是吗？
现在就好像——
他允许她……
拒绝。
也允许她……
拥有权利，却不承担责任。
他一直是个顽固的守旧派，她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但他也没有摆脱布莱克天生的狂妄，他的行为像在放手一搏，可偏偏又暴露出自己的胆怯，和对她的体贴。
他甚至给她退路。
她忍不住扶额。
这是预谋吗？
这一定是。
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设置好陷阱，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他甚至不用语言包装诱惑，邀请她：你要进来吗？
如果扔掉它，或者还回去，他肯定会藏起来咬着枕头偷偷哭——她真想看他哭鼻子的样子，但他那模样真得太可怜了。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阴影。
心念电转，其实不过一会儿功夫。
她认输了。
*
16岁的第一个夜晚，奥莉薇娅睡得并不好，她开始做稀奇古怪的梦，一会儿她坐在古灵阁的妖精矿车里，在地下最深的轨道间颠簸，她挨个挨个检视自己的金库，即使巨龙为她看守着成堆的金银财宝，她也不放心。一会儿她坐在一个长长的厅堂里，一群年迈的家养小精灵围着她，求她砍掉它们的头。一会儿，雷古勒斯变成了一条灰色的大狗，把她按倒在地，对她吠叫，发出伤心的呜咽，“你不要我！”——“你怎么能！”——“你不许这样！”
她冤枉极了，却又因为被它死死压住，欲辨无言。
天色还未破晓，她醒了，这是她来巴黎后睡得最糟的一晚。
汗水打湿了她的后颈，枕边的双面镜似乎在发热。
她脾气很坏地敲了敲镜子，以为这次仍然不会有任何反应，却在睁开眼睛时，看到了许久没见的雷古勒斯。
这一幕似乎是她睡前想像中的重演，他对她说“嗨——”
还有点惊讶的样子。
但他又不一样。他成熟了许多，脸上几乎看不到少年的青涩稚气，每一笔五官都深刻，面部肌肉的每一个转向都游刃有余。
他们如饥似渴地凝视着对方的脸庞，许久，雷古勒斯轻声说，“薇娅，生日快乐。”
奥莉薇娅太久没看到他。
日光尚未照进房间，遗留的夜色让他的脸孔看起来更疲惫，他还没有刮胡子，脸颊上新生的胡茬透露出一种年轻的苍老。他斜倚在一条长桌前，一手端着饰有同样家族纹章的银盘，一手拿着叉子。透过飘在他面前的双面镜，能看到他背后是一排挂满铜制厨具的橱柜，这地方竟像是厨房。
这太不像他了，一名绅士闯进负一层的厨房是会让作风古板的家庭屋顶被掀翻的事故，而更有一本建筑学著作称“连接厨房与餐厅的通道必须设三重门，确保煎鱼声与绅士的雪茄烟雾永不相遇”。
她都无法想象那个保守苍老的小精灵克利切看见自家少爷出现在这儿会如何捶地痛哭——用烧火钳子烫伤自己或者是直截了当跳进壁炉里自杀。
雷古勒斯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样子，在这个对于早餐太早的时间点，他站在厨房，叉着一块甘蓝，缓慢地咀嚼着。
奥莉薇娅能看到他端着托盘的手上戴着一枚相似而又不同的金色尾戒。
看来这是一对。
她冷冷一笑，假装不经意地整理下头发，翻身趴在枕头上两手托腮望着镜子。
“同喜啊。”她阴阳怪气地回敬他迟来的祝福。
雷古勒斯的眼睛在她的空荡荡的手指上停留了几秒钟，他竟然一点失望的表情都没有，他心平气和地说，“喜欢你的蛋糕吗？”
奥莉薇娅眨了眨眼，这确实令她意外，总不可能——这个蛋糕是他亲手做的吧？
那绝无可能。即使他现在在厨房里，也不可能。
她甩开这个过于离谱的想法——她更愿意相信是波波出于他的授意制作的蛋糕。
两只魔法变出来的小猫还没消失，像是被他们的声音吵醒了，纷纷爬到她的肩头，一只对着镜子喵喵叫起来，一只试图把另一只撞开。
奥莉薇娅侧过头去，嘴唇碰了碰它们中的一个，啊——居然有甜味——是法式蛋白霜的味道。
“别告诉我，它们的命运是被我送进肚子里。”
“这有点太残忍了。”她怜爱地戳了戳枕头上攀爬追赶的小猫，它甚至会抱住她用头蹭她的手指，然后竖起尾巴围着她转圈。
“凭君处置。”雷古勒斯一哂。
奥莉薇娅怀疑他在影射什么，但从他脸上她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们心知肚明地回避了戒指这件事。
“它们会融化吗？”她依依不舍地说。
“咒语大概还能持续三天。”雷古勒斯说。
“噢——”她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嘴角撇了下去，眼神留恋在翻出肚皮的小猫上。
“……”
“我把这个变形咒语告诉波波，让它再试试。”他只能这么说。
他们简短地聊了会儿奥莉薇娅在巴黎这些天的生活，奥莉薇娅难免抱怨起那些装腔作势，夸夸其谈，不解决任何实际问题的法国人。她活灵活现得模仿在卡谢广场遇到的一位街头预言家，此人宣称从水晶球里看到她不久将失去她的爱人——在奥莉薇娅挑起眉毛，付给她几块金子后，她立马改口说戴上她的护身符，奥莉薇娅还会再拥有新的更好的情人们。
“Des amants？”雷古勒斯缓缓地复述道，似乎在咀嚼这两个单词。他那甫一开始就戴着副面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看来她觉得你会拥有很多情人……”他似笑非笑地用法语说。
原来她不讨厌法语。
奥莉薇娅一滞，很快，她理直气壮地切换成英语，“如果你一直对你的女友不闻不问的话——”
“我想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毕竟这漂亮的小伙子那么多——”她故意说道，“个顶个的热情火辣——不像英国人……好像对浪漫过敏一样。”
“喔？是吗——”他拖长了声调，发声器官像突然切成了一架低音提琴。
雷古勒斯冷冷一笑，他把手中的餐盘和叉子放到一旁，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她。他站直了一些，一缕早晨微弱的阳光照在了他的黑色头发上。
瞧他那模样——
奥莉薇娅暗暗发笑，他这时候总算像个活人了，她话锋一转，“但是，宝贝，你知道的，我口味没那么重。”
“我倒不这么觉得，毕竟你总爱看French novel。”他皮笑肉不笑得地说。
“主角可都是英国巫师。”奥莉薇娅忍不住为爱看的几本杂志开脱，“而且也不都是那么French。”要知道，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在French novel里寻找剧情和逻辑，至于那些跌宕起伏、环环相扣、精彩纷呈的严肃故事……嗯……她认为French的元素反而需要更多些。
雷古勒斯看着她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知道她的脑子大概又是被那些垃圾读物给充满了。
他看了看厨房墙上的表，时间已经不早了，现在上去冲个澡，今天还来得及睡一会儿。
奥莉薇娅已经在打哈欠了，他本来也没想到这个点她会用双面镜，这个假期他从不敢联系她，也不忍心在这个时间联系她。他情不自禁地就放轻了声音，“快睡吧。”
她揉了揉眼睛，嘟着嘴，“我真想你……”话音未落，她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她翻了个身，侧躺在枕头上，一根细细的链子从她睡袍的领口坠了出来。
我也想你。
他说不出口。
“睡吧。”他看着她，只是这么说。
她闭上眼，对他撅嘴。
“我要三个吻，”
“第一个吻，惩罚你这么久不理我，”
“……”
“第二个吻，奖励你给我生日祝福，”
“……”
“第三个吻，因为我爱你。”
“……”
她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他。
“我是不是很赏罚分明？”
“所以你还得再给我一个吻。”她得意洋洋地说，像嗅嗅藏起了亮晶晶的宝物没被任何人发现。
他垂下眼帘，那两排浓密的黑色睫毛如同铁栅栏，把灰色瞳孔里翻涌的潮水全焊死在眼眶里。
“喂——”她作势要发怒。
“……”
他喉咙里滚过半声叹息，像生锈的太阳卡在黎明前的黑暗。
双面镜的寒气顺着唇纹爬进喉咙，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西里斯骗他舔的圣诞橱窗——透明锃亮的傻气。
他又上当了。
对面的女巫得逞，她调皮地微笑，露出雪白的利齿，然后响亮地对他“嘟”了三声。
他忍不住皱起眉毛。
“晚安，喔……不，早安。”她闭上眼睛，嘟囔。
“做个好梦。”他无声地说，舍不得合上镜子。
直到她沉沉的呼吸声传来，他看见那两只小猫趴伏在她的颊边，他开始无比嫉妒自己施的魔法。
他不能害了她。
他不能心急。
但他真得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不管不顾冲到法国去，对着那些放荡、下流的法国男巫统统丢一打恶咒，把他们变成一群封口的青蛙。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Vol.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