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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孤注一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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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帝御赐之酒,连裴晟大将军都甘之如饴,一杯杯陪着喝尽,此人竟敢对其视若无睹,这般胆色,若不是自负才智,料定梁帝不敢下罪于他,又是什么!
果不其然,对此等大不敬之举,梁帝却不甚在意,只依出征前惯例,做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说辞,随后祭出兵符交与主将裴晟,以便他号令三军所用。
大梁西征兵马一路招摇,丝毫不避讳隐匿在梁国境内的胡人细作,经三日浩浩荡荡的行至西倕,后在城外四里,远离市集百姓居所处落地为营,休整三军。
在裴晟大军到来之前,边塞胡人展自身之所长,充分利用对西倕地域的熟识,屡屡发兵攻其不备。距梁国政变不过短短数月时间,便已攻下大梁西境的玉门关。
由于玉门关天然屏障易守难攻,胡人又固守不出,一时竟让裴晟率领的西征国师处在弱势。
头几日,裴晟每日都会派出一位能言善语的将士,在玉门关前讨战叫骂,无所不用其极的激怒胡人,看似被这天然屏障的玉门关所阻,狗急跳墙,只能一味的于门前叫骂。乍看如此,实则不然。细看下,便可发觉,梁军日日派人门前讨战,却始终没有什么其它作为,日初升时,就可听闻关外不堪入耳的叫骂声连绵不绝,日头落下便打道回营,倒像是在例行公事一般。
周而复始直至第五日,前来讨战的小卒换作了一位看似不经风霜的白衣少将,他并未如其它将士般对其百般叫骂,而是掀开衣摆寻了干净的一处坐下,半闭着眼睛打量城墙匾牌上顶大的“玉门关”三字,任由边关的寒风伴着沙石不住的吹打他的面颊,也不偏不倚分毫。
玉门关上守卫不禁面面相窥,均不知梁军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想试探一二,又怕其中有诈,只得快马加鞭的将此事传给关内的首领。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去禀报的守卫才领着一位黑脸大汉姗姗来迟。那大汉身上穿着玉门关前守城大将的胄甲,梳着胡人惯爱的三股辫,面上蓄两寸青须,乍一看倒有几分威风,只是那一身横膘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持着酒壶狠狠的灌上一大口,拨开守卫看向城下那白衣少将。
似是察觉有异,白衣少将这才睁开眼睛,不急不缓的把视线移向城楼,正好对上黑脸大汉审视的目光。
曾听闻中原人习武运功练气,喜善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城下梁军少将年纪虽轻,气魄却不小,黑脸大汉暗自卯足了劲,势要和他与上分个高低。
边塞寒冽不比中原,正午时分风沙越发大了起来,沙石飞走,打在人身上一阵阵吃痛,那少将的白袍已然分不出最初的颜色。
黑脸大汉死死盯住风沙中那一抹白,使尽浑身懈术,势要那些自视清高的中原人领教领教西倕部族的厉害!
正当他青筋暴起暗自使劲时,依稀可见黄沙深处,那白衣少将动了动微僵的腿脚,略带轻蔑的冲他浅浅而笑,拂去袖上的沙土起身离去。
从始至终都惜字如金,未有只言片语,两军对弈步步都要谨慎而行,他却好像是在梁军营帐中坐累了,特意来敌军的地界上坐一坐,瞧一瞧,图个乐子。
见中原区区少年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黑脸大汉顿时大怒,将酒壶重重掷开,一把夺过守卫腰间箭弩,对准白衣少将的头颅拉弓满月。
箭已在弦,只要他轻轻一放,就可一血前耻,千钧一发之际,箭弩突然调转了方向,箭矢穿破层层风沙消失不见。
身后有一守卫甚是不解,便问:“梁贼狡猾刁钻,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大人为何不杀了他?”
“任那梁贼如何狡猾,也敌不过咱们夷劼的勇士,今日我便留他狗命,待来日,定要他尝我胯下之辱!”黑脸大汉骤然发狠,将弓弩砸进守卫怀中,望向白衣少将离去的方向,神情阴恻。
不远一处丘陵上,裴晟着一身暗色软甲满目肃色的紧望玉门关,生怕一个错失,自己的副将便会惨死乱剑之下。
他活了大半辈子,跟随梁帝东征西讨了数十年,却从不知仗可以这样打,城可以这样攻。
不成功,便成仁!好毒辣的手法,想到这几日的筹谋,裴晟不由倒吸冷气,像这般有胆色且智谋无双的人,已经许久未见了,好在他不是大梁的敌人。
此后两日,玉门关前再不见梁军前去讨战,反倒夜夜笙歌,娼妓在怀,篝酒不断,梁军大营奢糜至极,一片纸醉金迷的景儿。
听闻还有梁军将士做乱百姓,惹出了血案闹上公堂,梁国派遣的西征将军裴晟不仅未惩治下属,反倒斩杀了县衙里的官员。
此事在西倕传的沸沸扬扬,本是平定胡人的义军,如今竟成了人人惧而远之的恶霸,让人如何不寒心!
梁军一时如同过街鼠般人人叫骂,黑脸大汉听闻此事,不禁拍案大笑,加派人手紧紧盯住梁军,心说,那梁贼原形毕露,夷劼翻身指日可待!
数日后夷劼人在玉门关外的小树林中拦截到那日的白衣少将,经三轮苦战,以那少将体力不支,告饶而终。
梁军大营的歌舞管乐之声,终在这一夜停息,边关夜色静谧,连蝉虫嘶鸣声都不曾耳闻。
营中脂粉气还未完全散去,飘散在空中只让人浮想万千。
帐中只燃了一盏烛台,裴晟整个身子都隐在阴影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剑刃。
距他被掳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此刻若还未身首异处,身子想必也该受了些刑,那般身娇肉贵的公子哥儿,不知可否熬的过今夜。
刀锋展亮,裴晟看着锋刃中映出的脸庞,在心中不断询问,那少年不过十三,就当真可信,可托付吗?
筹谋了许久,若是能一举歼灭夷劼部族,日后定会升官加爵,仕途无限大好,若反之,则人头落地,诛连九族。
其中厉害,他又怎会不知,将身家性命全然托付给一个未临极竿的少年,实属无奈。胡人狡诈,躲在关内闭门不战,若是强攻,必定死伤无数,且胜负不定。权衡再三,只得依他的法子,铤而走险。
那少年离去之前,裴晟曾问过他,可有十足的把握?
他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反问了裴晟一个问题:以腕臂之力与猛兽相抗,你以为如何?
腕臂之力何以与猛兽相抗衡!裴晟一时无言,他跨上马背离去时的身影,在裴晟眼中久久徘徊不去。
寒风顺着营帐窗棂的缝隙渗入,吹的人心中颤栗,案上烛台忽明忽暗的闪动,昏暗的烛火将裴晟的影子拉的顷长,就像肩上还站着一个人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烛芯终燃到了尽头,裴晟将配剑送入腰间长鞘,缓缓走出营帐。
梁国三万将士整装待发,只等裴晟一声令下,将可举旗攻入玉门关,数日的韬光养晦,今日终有所用途。
如那人预料的一般,这几日梁军小做多乱,夜夜笙歌,夷劼人依旧没有放松戒备,反倒加强城墙守卫,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本就在算计之内,只在混肴视听,他们信与不信,都无大碍。只要那人成功进入玉门关,无论是以何种姿态进去的,只要手脚还可用,有一息尚存,此计便成了大半。
这无疑是一记豪赌,赌的是当日玉门关下,那黑脸大汉的箭矢是否射入他的背心,赌的是夷劼人率性要强,不将仇敌折磨至死,不死不休的天性!
玉门关外灯火骤明,箭矢破风之声,兵刃的击打声,将士振奋的叫嚣声,以及撞击城门的声音,在玉门关轰隆而起,震彻山河,摇动九洲!
那一夜,西倕的风好像都更加冷冽一些,就好似一把把锋利的匕刃,穿过厚重的胄甲,侵入骨髓,一道道凌迟着将士们的血肉。
夷劼人善用弓弩,城上守卫里外三层,形成一个有利阵形,一发齐放,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一时展现压倒性的力量,将梁军死死制在关下。
不过片刻,梁军便已死伤无数。裴晟坐在马背上,瞧着眼前的混战,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区区胡人竟如此勇猛,若按这个攻法,不到天明,梁军三万将士怕就会魂归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