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赵子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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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辛做了一个梦，梦见父母死的时候，她才十二岁。
穿过黑白的灵堂，透过烛光，她慢慢的走到了阳光底下。她手里拽了一张诊断书，仿佛跌入万丈深渊，她眼前一片晕眩。
家族病史，她有百分之九十九会遗传到。她活不过三十岁。
上天在她懵懂的年纪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恐惧的看见死亡的阴影，它在不远处扼住了她的喉咙。压抑和致命的窒息疼痛，她眼泪一直流一直流，喉咙发出咯咯的单音节，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然后她从梦里惊醒。窗外已经大亮。
雨势在半夜似乎就停了，窗外只留下浅浅的水渍。
那个梦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却是假的。
那时候，穿过灵堂，走到刺眼的光下，她浑身发抖，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不出眼泪，说不出痛苦，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可怜又古怪的小孩。没人看见她手里握着的诊断书，她悄悄地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赵子非已经没了人影，她摸了摸身边的床的温度，完全是冷的，看来走了很久。她懊恼的咬着下嘴唇，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别咬了，昨天的伤口我才给你涂了药膏，不然又要裂开。”
她怔怔的抬头，看见赵子非倚在门口。他还是如同昨天，一身黑色的风衣，里面是一件浅灰色的圆领毛衣。
他居然没走？有一瞬间，陆辛居然有一种莫名的窃喜。
虽然，她的脸上还是冷冷的看着他。
他走到她床前坐下，脸上不见喜怒，只是默默的掏出一支香烟放在鼻息之下一遍遍的闻着，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
以前，他是不碰烟的。
因为她讨厌一切浓烈的，刺激性的气味。
时间在变，人也在变。一块镜子打碎之后，你再黏合，总是会留下碎裂的痕迹的。这些痕迹，是他们离别四年的空白。
他们陷入诡异的冷战之前，还是赵子非先打破了僵局，他把烟放回口袋，“我做了饭，你先起床吃一点吧。不吃饭对胃不好。”
陆辛要是这时候去吃饭，也就代表了她的妥协。她很怕她会再次软化，她怕自己支撑不住。
她看上去很坚固，实际上脆弱不堪。
“赵子非，和我去客厅谈吧。”她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
他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默认了她的话语。
她坐上餐桌，看着赵子非端上一碟碟热菜，贤惠的堪比人（）妻。他以前，什么都不会的，连洗个碗都笨拙的令人发笑。
“你来这里，赵夫人知道吗？”她没有等她回答，“那就是不知道咯。”
赵子非打断她的话，“不，她知道。”可是她管不了他。
桌上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把东西向她的方向挪了挪，把筷子细细地擦拭了一遍递给她，眼神变得温柔，像是哄一个别扭的小孩子一样。
“快吃吧，都要凉了。”
这样的语气都险些让油盐不进的陆辛脸皮一红。
不知为什么，赵子非的手艺非常好，这是一个独居惯了的人才有的熟练的技巧。陆辛只是吃了几口，脑子里却飞快地闪过了好些念头。
四年前，她与赵夫人面对面谈话时的时候。她就无比的明白，有时候，对一个人残酷，那也是一种温柔。那个衣衫华丽，面容矜持的贵妇人这样和他说：“陆小姐，你要知道，子非和你都负不了责。你们根本没有未来。”她将一叠资料推到陆辛面前。
在她面前，她毫无隐私。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过未来，就连现在都是奢侈的事情。
“这是八百万，离开子非吧，也免得你越陷越深。我没有把你的家族的遗传病史告诉子非。在他心里，你依旧是个好女孩。”
她忽然笑了，人家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她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残忍也是一种温柔的话，她就把这种残忍暴露在空气中吧。拖延的越久，她就越疲惫。
“你不是问我父母吗？他们死于家族遗传病。我也会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遗传到这种病，再过一两年我身体内部器官就会开始以常人十倍几十倍的速度开始老化，衰竭。我活不过三十岁。”
她抬起眼抿着嘴角看着他，她很紧张，一只手微微颤抖，被她掩盖在桌子底下。短短几句话，却挖出了她苦苦隐藏十几年的秘密。这本来应该是她会继续一个人守下去的东西。
可是一个秘密，换来他停止纠缠。
让她觉得很值。
她最后在他心里刺一刀，“赵子非，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从来，从来，没有未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她的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她也不知道是因为根本看不见的未来，还是中途会离去的他。
痛苦也要自己受着，煎熬也要自己扛过。
四年前的赵子非无力承担起他们的未来，四年后的赵子非也一样如此。
未来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不需要外力，一盘聚不拢的沙，不用吹就会散。
这些，和昨天晚上阿力给的资料一样。
赵子非知道，他的确有那么短暂的时间是蒙的。
“赵子非，放过我吧，我没有时间和你耗下去了。”陆辛在哀求他。
正因为清楚的知道，他心里才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刺痛。
腾地从位置上起来，他阴沉着脸大步摔门而去。
耳边是震耳的一声摔门声，她反射性的缩了缩身子，又很快舒展开了，痴痴地笑起来，赵子非比她想象的，还要没耐心。
如此，正好……
她红着眼睛狼吞虎咽的将桌上冷掉的饭菜一口口，一口口的吃下去。
从愤怒绝望到无力接受。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无趣麻木，也悠闲自在。
今后，她还有几年的时间。
等待她的，依旧是一个人面对。直至死亡。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赵子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