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沁源》翎星散落

98、先发制人

　　顺沁八年十一月一日，蟠龙储君萧筱渝代表蟠龙出使朝凰，欲与朝凰和解佛像一事。

　　顺沁八年十一月十五日，蟠龙储君萧筱渝快马返回蟠龙。

　　顺沁八年十二月十三日，朝凰与蟠龙正式开战，自此，烽火硝烟数载不息。

　　——《朝凰史记》

　　战场上有先发制人之说，深谙军事的人皆知，兵贵先，胜于此，则胜彼矣的道理。在战场之上，两军对阵，剑拔弩张，自是互不相让，都不愿战败。到那时，谁若能争取先机，便占有了主动权。

　　而制人者，握权也；见制于人者，制命也。

　　所以，若谁能先发制人，那么在战场之上，就能先占优势。

　　此次战事，毫无疑问的，蟠龙先发制人，将了朝凰一军，现在只待朝凰如何反应了。

　　沁媛深思熟虑了许久，终于决定，要出其不意，反将其一军。

　　正如古人所言，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故而，蟠龙储君萧筱渝至朝凰的那一日，沁媛亲自至宫门迎接，满朝文武也随驾跪迎，以表朝凰与蟠龙友好之意。

　　而接待，无非就是宫宴。

　　那是传承了数十代的传统习俗，在这个枯燥的宫廷里那仅剩的虚伪宴事。

　　后代的人，也就是在继承先祖的开创中，逐渐完善改进。

　　中国素有“礼仪之帮”之称，所以宫廷里自然也有一套完善的礼制，即使是在摆筵席时，也很讲究礼仪、礼节。

　　宫廷筵席礼仪列其位，定宾主，序尊卑，只有以天地为本，以阴阳为端，以四时柄，以日月为纪，则人间一切事物必须理成章。

　　帝王将相，长幼尊卑，都有一定的秩序，不可违反之。

　　腐朽之人皆信“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之道，对于宫廷、家族宴席之礼仪多有束缚，以为若不按此行事，便是违逆了先人之训，不尊长幼，叛逆无道，罪不可赦。

　　所以即便是沁媛，也是要遵守这套礼法的。

　　但今天，这场受人瞩目的鸿门宴，却有点诡异的味道。

　　话说日里满朝文武迎接了蟠龙太子萧筱渝之后，便在朝上就佛像一事争论了许久，直到夜色渐沉，沁媛方才下旨，下朝移驾霜林殿。

　　霜林殿里自然是一切准备妥当，沁媛的后宫诸人也都到齐，位置自是依照往常。

　　蟠龙使臣们也有宫人将其带到安排好的位置，只有蟠龙太子萧筱渝没有落座，似乎是故意拉了他一个般。

　　蟠龙太子萧筱渝面色未变，只是挑了挑眉，故作疑惑的看向沁媛，用眼神询问沁媛如此做的深意。

　　沁媛淡淡的笑了下，勾了下唇角，携起萧筱渝的手，就要向龙椅走去。

　　萧筱渝顾及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甩开沁媛的手，但脚下确实不愿再挪一步，只静静的看着沁媛。

　　而沁媛也乐的故意装傻，看着萧筱渝，严肃的问道：“蟠龙太子为何不走了？若是身体不适，朕让宫人请御医来。”

　　“本王无事，只是……皇上，玉阶之上，实乃龙脉之地，玉阶之下，方是朝臣王侯。本王不过一蟠龙使臣，实是上不得的，还望皇上谅解一二。”萧筱渝低头垂首，在心中快速打点了一番腹案之后，便抬头从容不迫地道。

　　“唔……”沁媛拉长了声音，眼睛微眯缝了起来，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戾气。

　　然而，这样的表情落在满朝文武的眼中，却明白这是暴怒前的预兆。

　　“太子不满意朕的安排？”沁媛冷笑着说道，冷冽的语气与先前一次与萧筱渝讲话的温柔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在何时发火，该如何把握尺度，沁媛早就熟捻于心，自然而然的就能流露出来。

　　有些事情，习惯成自然后，便没有装不装之分了。

　　“本王并不是这个意思……”萧筱渝的眉头微微皱起，每当他看到那双冰冷的眸子，总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只是，本王始终非朝凰之人，亦非君王之脉。”

　　沁媛闻言，沉默在那里，既未允许也未拒绝，脸上更流露出了种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许久，沁媛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出声哀怨道：“若朕未记错，我朝凰的长公主，朕的皇姐熙琳长公主翊筱茜，是靖安帝的前正妃，太子的母妃吧？”

　　萧筱渝面对沁媛的咄咄逼人，习惯性的摸了摸他袖中的贴身短剑，朗声道：“皇上并未记错，本王确实是蟠龙的太子。”

　　萧筱渝故意曲解了沁媛的意思，如此说道。

　　“太子身上……到底流了我朝凰一半的血缘……朕如此对太子，也算是了了皇姐的心愿，代皇姐好好照顾你。”沁媛套近乎道，一字一句皆点中萧筱渝的死穴。

　　身世，是他这辈子登上那个受人尊崇地位的最大的阻碍。

　　若非这一段莫名其妙的血缘，那么他又何必如此辛苦？凡是要付出远远高于他人一倍的代价？

　　“本王的母妃薨逝已久，请皇上尊重本王的母妃，不要让她在九泉之下，仍不得安宁。”萧筱渝脸上的那一丝忧心渐渐浮现，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太子此话从何说起？”沁媛故作生气的反驳道：“朕犹记得，先帝传奇性的一生以及长达数十载的执政生涯，虽然暴戾，但是，有一件事，先帝终究是做对了。”

　　萧筱渝疑惑的看着沁媛，直到沁媛接下来的话，才是这场鸿门宴的重点。

　　“自太上皇薨逝后，先帝并未按照太上皇的旨意，好好的对待几位藩王，而是将之外放，还不时刁难惩戒，破坏兄弟之谊。”沁媛一字一句的叙说道，原本已然远去的过去，又被其拉了回来，又重新化为事端，重现在世人面前，“太子不愿让朕照顾一二，了慰姐妹之谊，可是让朕效仿先帝，做那无义之人？太子言下之意，是将朕比之先帝了？”

　　萧筱渝这才明白了沁媛的言下之意，抛出个引子，趁其不意将祸水引到他那边，将祸国殃民的罪行先挂个名号，即使不能成功，也可扳回一局。

　　这才深深明白到，与沁媛敌对，若是失神片刻，那局势就会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成与败，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错过了那所谓的最好时机，那么就再也没有扳回优势的机会。

　　往往，事自己的疏忽大意，让敌人有机可趁。

　　萧筱渝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努力平息下火气，尽力维持平静的说道：“请皇姨母明鉴，本王并无此意。”

　　沁媛冷笑着答道：“太子言下之意，是朕理解错了？”

　　有时候，明明知道不该走这条路，到底还是走了。

　　也时常知道不该做这件事，但却因为种种，而不得不做。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就如她，明明不愿伤害这个皇姐唯一留下的孩子，但却又不得不做。

　　因为世事迫人，所以由不得人。

　　“本王……”萧筱渝始终是妥协了，脚步也随着沁媛步上台阶，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朝臣百官之前，终于踏破了这一道门槛，跨过了这一道历史。

　　一切，都向着命定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