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沁源》翎星散落

81、刑律之定

　　第二日起身时，扬州知府□□已带着衙役在客栈外恭候多时。

　　精明如董蔚君者，断然不会将她的行踪泄露出去，必然又是朝中居心叵测之人有意为之，沁媛如此想着，便也任之，稍作梳洗打扮后就上了御驾，入居驿馆。

　　沁媛自登基以来，此乃第一次巡幸江南，江南各地官员既受宠若惊，又诚惶诚恐。但无论是想升官的官员，还是怕被贬责的官员，无一不畏惧于他们的帝王。

　　不仅是因为他们帝王的冷血，也是因为他们帝王辉煌的政绩。

　　十岁登基，推翻暴政，铲除叛逆，实行新政，这诸般之间，翻滚着的是永远都洗不尽的鲜血，是数世轮回也还不清的罪孽。

　　凡是在那动荡的年代里挣扎过的人或许不知道有多少的骸骨埋在了着赫赫皇权之下，但却不会忘记那血流成河的场景。

　　而前人的死亡在告诫着他们，在他们帝王铁血的手段之下，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都有可能祸及他们全家。

　　休憩了半日后，沁媛便带着诸人一同参加了扬州知府□□为她特地班的晚宴。

　　在晚宴上，扬州上下各级官员都纷纷上呈了一些珍奇异物、名画珍本，沁媛也都一一奖赏了一番。

　　酒过三巡之后，扬州知府□□又令他最疼爱的二公子为沁媛当场临摹了王羲之草书《初月》，博得沁媛连声好评，还赐了“不拘章法”四字。

　　接下来又相互客套了一番，才宾主尽欢的散了去。

　　但沁媛却让人将周卫华截了下来，请至书房内密议。

　　待周卫华坐下后，沁媛才让随侍的人将其中一面墙上的一幅巨幅地图向两边展开来。

　　这幅山水河网密布的地图，正是万寿节时，暨阳王陆邵峰送予沁媛那幅军事图。

　　就连周卫华见之，也不由兴奋的起身上前来，抬手细细勾勒着图例的山川地貌：“这是何人所画，竟如此之精密？”

　　沁媛自是浅笑着答道：“这是暨阳王陆邵峰召集了天下名匠跋山涉水，奔走了数万里而就成的。可谓是花费了无数的人力财力，珍贵无比啊。”

　　“暨阳王果真是有心之人。”周卫华也赞赏道，“方才在宴上见之，就觉其英勇不凡，未料其也是远谋之士……”

　　“先生想要了解暨阳王，以后自有的是机会。明日朕便向杨知府要了你，将你一同带回魏璇。”回过头来，望了周卫华一眼，沁媛温和地说道。

　　周卫华躬身谢恩，沁媛连忙伸手虚抬，然后又慢慢转过脸去，看着那张用牛皮制成的地图，就仿佛自己也站在那九城之巅，俯视着那苍生四海，黎民百姓。

　　“站在它的面前，方知这天下究竟有多大，朕之前所及，实在太过渺小。就局限在这一国一城，一江以池，却不知这中原之外，天大地大，另有一片天地。而我朝凰虽大，但若想囊括万物，要做的实在还是太多。”沁媛神色淡定，伸手指点江山地域，衣袖之间幽香暗暗，如盛开的最为灿烂的兰花，“先生可知，朕若想将这些城池都打下，第一件要做之事是何？”

　　周卫华原本毫无光泽的眼睛在一瞬间绽放出如鹰一样锐利的光芒，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定立刑律。”

　　金丝祥龙压滚的龙袍边幅垂落在青色的地砖上，几片残碎的书页在沁媛指尖飘落，还未来得及落在地上，便打了个旋，又在空中飘荡着。

　　垂下了螓首，沁媛额角上有些许被汗水湿濡的鬓发，后退两步做到了椅子之上，沁媛如清泉般的温润的声音缓缓倾泻而出：“先生所言无误，朕确实要重立刑律，来治理这泱泱大国，五湖四海之民。若上不能称天意，下不能符民意，如何能够驾驭千万之民？”

　　周卫华闻言，在屋中来回绕了几圈，然后蹲在了烧着炭的涂漆铜盆前，随手拨弄了两下，火星子也跟着跳了出来。

　　微风将地图上的一角吹得卷起，上好青瓷杯盏里香气四溢，但沁媛的手却渐渐松了开来，一分一分的松开，直至整个杯盏从手中跌落，掉在地上碎了一地，茶渣子也漂浮在一地的茶水里。

　　“学生所想，先生可知？”留在书房内的侍从再为沁媛斟了一杯茶，沁媛随手接了，见是滚烫的，便又撂在了桌子上。

　　鬓白了额角已隐隐约约有了岁月的痕迹，周卫华认真考虑了片刻，才沉声道：“微臣知道皇上的意思，但臣恐力所不及，不能完成皇上之嘱托。”

　　咦了一声，沁媛嘴边噙了一抹笑意，片刻后笑道：“先生果真滑头，事事必要求个安先。朕这便答应你，赐你全权处理此事之权，朝中上下任何官吏皆不得阻扰违背之，就是办砸了，朕也恕你无罪。”

　　“臣谢主隆恩。”周卫华这才跪地谢恩道。

　　“这下先生放心了，可愿与朕说说这重修刑律之策？”刚恩赐完，沁媛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古人主张以德治国，君子治国，从而使民知耻而不为之。而所谓的君子治国，乃皇帝仁慈而圣明，为圣人；宰相正派而贤明，为贤人；地方官廉洁而高明，为君子。如此方可上行下效，令行禁止。但如此之景况，哪朝哪代实现得了？”周卫华中肯的分析道，“而所谓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历代帝王用来束缚自己子孙后辈的话语，但千百年来，王子犯法又何曾与庶民同罪？这齐之以刑，其实已经在皇权的威严下腐朽不堪，皇上欲要治恶，就必须以恶治之。”

　　听完周卫华的话，沁媛也觉得颇为有礼的颔了颔首。

　　“皇上欲要重修刑律，就要先立十罪、五刑、八议。”月色下树影婆娑，月色如水般轻泻在地上，周卫华坚定有力的声音却破坏了这一份寂静的气氛。

　　“何为十罪、五刑、八议？”沁媛很是不解，眉梢轻轻一挑，开口询问道。

　　“启禀皇上，十罪为十恶不赦之罪，其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其犯此十者，不在八议论赎之限。”周卫华肃声道，“谋反为十恶之首，即企图推翻朝政，谋反乱上；谋大逆，即毁坏皇室的宗庙、陵墓和宫殿；谋叛，指背叛朝廷；恶逆，即殴打和谋杀祖父母、父母、伯叔等尊长；不道，即杀一家非死罪三人及肢解人；大不敬，即冒犯帝室尊严，通常为偷盗皇帝祭祀的器具和皇帝的日常用品，伪造御用药品以及误犯食禁；不孝，即不孝祖父母、父母，或在守孝期间结婚、作乐等；不睦，即谋杀某些亲属，或女子殴打、控告丈夫等；不义，即官吏之间互相杀害，士卒杀长官，学生杀老师，女子闻丈夫死而不举哀或立即改嫁等；内乱，亲属之间通奸或□□等。”

　　沁媛将收拢的几分的笑意露了出来，看向周卫华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似乎也轻松了些，似是纠结了数日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而五刑对于男子来说，分别为笞、杖、徒、流、死，而对于女子，则是刑舂、拶刑、杖刑、赐死、宫刑五刑。”周卫华继续说道，“笞刑以十为一等，分五等，即从十到五十下；杖刑以十为一等，分五等，即从六十到一百下；徒刑，刑期分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五等；流刑。里程分二千里、二千五百里、三千里三等；死刑，分分绞和斩二等。此五刑乃惩治之用，用以惩治犯了罪的囚犯，以让他们为自己所做的事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八议又是什么？”沁媛略略侧头打量着周卫华，问道。

　　“而八议则为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八议。议亲，即皇帝的亲戚；议故，即皇帝的故旧；议贤，即德行出众的人；议能，即有大才干的人；议功，即对国家有大功劳的人；议贵，即三品以上的官员和有一品爵位的人；议勤，即特别勤于政务的人；议宾，即前朝国君的后裔被尊为国宾的。”周卫华回答了沁媛的疑问，“立此八议后，刑部不能直接审判，要先上呈御案，述清他们犯的罪行，以及应议的种类，然后请求朝臣们商议处罚之法，最后交给皇上最后论断。但若犯的是流罪以下的罪行，就不必再议，照惯例减一等处理。但若是犯了十恶重罪，享受八议的人也不能完全免罪，有的只是改变处死方式，有的则仍然流放。”

　　“此刑法可是太重了？”沁媛将三大条刑律再在脑子里思及一遍，略微皱了皱眉，不由出声询问道。

　　周卫华确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了句：“国无重刑，如何能安？皇上如此英明神武，定然自有明断。”

　　一副高帽子戴了下来，沁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接着向一旁挥了挥手，周卫华便带着随侍的宫人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