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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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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清晨总是带有一丝寒意的,从陌生的床上起来,身边已经没有了温度,只有一个微微陷下的痕迹,透露着昨晚这里有人躺过。蓝湖在床上翻了个身,扭过头看向窗子,柔软的头发就这样平铺开来。橘色的窗帘被阳光照得隐隐透亮。她翻了个身,露出灵动的蝶骨,伸手从床头的烟盒中取出一支笔直的女士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袅袅的白烟从双唇中滑出,消瘦的面庞在缭绕的雾气中有些迷离。
从浴室走出来,蓝湖赤裸着身子站在洗漱镜前面,流动着的水滴随着身体的曲线时快时慢的滑动着。随着这水滴,她冷冷审视自己的裸体,突出的锁骨,显现出的肋骨,张扬的胯骨,“呵,你看看你成什么鬼样了?”。她扯了扯嘴角,给出了一个诡异的笑。蓦地,却在镜子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亲爱的!”蓝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那面镜子,轻轻触摸镜中的人,恍惚间,那人又不见了……
她轻轻嗤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蓝湖在熙攘的大街上行走,道旁的花草树木已经发芽吐新,嘈杂的麻雀也在树上跳来跳去,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而她只是固执的将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冷漠的行走着。
绿灯变成了红灯,行人纷纷驻足在十字路口,路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手中的智能机器上,谁也没有互相留意。蓝湖站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空洞的视线仿佛被吸引,紧紧地投注在了一点上,她怔住了,下一刻却毫不犹豫地伸出插在口袋里的双手,奋力拨开等待着的人群,向对面奔跑。突然出现的人影,紧急踩下的刹车,瞬间制动的车子,以及撕扯着划过地面的声音,人们的视线从分散的手机平面上集中了,都望着马路上险险发生的事故。蓝湖停下了,对面,什么都没有。从停下的面包车中跳出一个青年:“你他妈没长眼啊?我靠,你站这里是想死的?你……”
蓝湖回头,青年的脏话硬是憋在了嗓子眼。“怎么是你?”
“你没看见吗?”她问。
“什么?”
“亲爱的……”然后她笑了笑,仿佛是从内心表达出来的对自己的嘲笑。连青年都被这种情绪默默感染了。看着四周逐渐聚集的行人,青年拉着蓝湖的胳膊把她推上了车,然后驱车离开。
“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最近过的怎么样?”为了打破宁静,他问道。
“三儿,你说,人死了,灵魂会去哪儿?”跳过这个问题,蓝湖似是不经意,又是严肃的问道。
“你……”被称作三儿的轻男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语言,却又被打断了。
“知道吗?最近,我天天看见她。”蓝湖将眼光从车窗移过来,看着他。
“她……”
“亲爱的……”
这个专属于那个人的词汇,让三儿蹙了一下眉头,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车中只有交替的呼吸声,以及冷风吹出的声音。“我觉得,”三儿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蓝湖扭头看了他一眼,若有若无地笑了。
吃过饭,蓝湖看了一眼小店的挂表,对三儿说:“把我送到‘黑八台球厅’吧,我中午有个小赌局。”
车子停在了台球室门口,三儿吸了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蓝湖就毫不犹豫得关上了车门,碰的一声,把他酝酿了一路的心里话,全部打散了。三儿苦笑了一下,终究只是看着她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却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是一句“再见”。是呀,谁知道在这个危险的年代,未来究竟会怎么样呢?
“嘿,蓝,你来了,那个男孩在这里等你好长时间了。”吧台妹对着那边案子上打着台球的人努了努嘴。蓝湖会意得笑了。然后从旁边抽了一个球杆轻快地向案子走去。
“抱歉,来晚了。你先开吧。”然后她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轰的一声,球被打散,一个个圆滑的球在少年的指挥下听话的进入球仓,每一条路线都是设计好的,每一次出杆之前,这颗球的路线都在他的脑中有了大致的构想,心中默默计算着分值,内心却抑制不住地开始狂跳,因为到了觉得输赢的时候了,少年的手心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水,他不得不起身在裤子上抹了一把,俯身,瞄准起杆,关键时刻蓝湖却站起了身,球杆已经探出,白球击中了红球,但是红球却堪堪站在了球仓门口,只因为力量不足。
于是,接下来,一切都改变了。非常正常的一杆清,每一个球都按照原先设计好的路线滑动,不出意外的,蓝湖胜了。
“结账吧。”她这样对少年说,然后走向吧台。接过少年递给的两百元后,蓝湖明显有些高兴地笑了,露出了八颗牙齿:“小子,记得,打球的时候要认真。”然后挥了挥手中的两百元大钞,推门离开了,不带一丝留恋。然而走了几步,却是被那个少年追上了。
“你耍诈!”少年确定的说。
“谁规定看球的时候不能随意站起来呢?”
“……”少年语结,一时有些沉默。“那你也不能这样……”
蓝湖只是歪着头斜眼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挑逗之意。
走了几步,少年又道,“不过,你的球打得确实比我好。谁教的啊?”
难得的,蓝湖的笑深入了眼睛,“一个我最爱的人。”在少年以为她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蓝湖却问,“你呢?”
“我老爸教的!”少年颇为自豪的说,“其实我之前也是为了能打败他,才不断练习台球的,后来打赢了老爸,就四处找人比比嘞。呵呵。”说着,笑了笑,“原本是准备打败老爹之后就不再打的,谁知道,后来成了一项爱好加特长。”
蓝湖笑了:“你们挺像的,她也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而练习打台球的。后来就教了我。”说道这里,蓝湖就不想再聊下去了。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她对少年说,“再见。”然后就关上车门离开了。
两边是倒退的高楼大厦,就这样,思绪在不知不觉间就飘远了。
凌晨,月黑风高,电话骤响。蓝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却只是呆立着盯着发绿的电话显示屏——那上面没有来电号码,只有来自地狱索命的电话,才会毫无显示。终于,铃声停了,当当当,却传来敲门的声音。蓝湖可以感到自己的汗毛在这个充满凉意的夜晚,统统站了起来。她没有动,敲门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谁啊?”她听见自己尖细、战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回荡,整个夜晚似乎变得有些不真实。
“开门。”门那边传来这样简短的两个字。
蓝湖移到了门边,透过猫眼,只看到漆黑黑的一片,她的心就这样提到了嗓子眼。
仿佛是等的不耐烦了,那边终于说话了:“我是金越。”
蓝湖开了门,只看见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伸了过来,扒开了半开的门。金越苍白的脸就这样出现,“穿好衣服。出去转转。”她这样说,点起一根烟,依靠在门边。“外面有点冷,你穿厚点。”她又加了一句。
说实在,凌晨初春的夜晚什么也没有,走了一路只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台球厅在开放。转过一个小巷,就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地方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台球厅。深夜的台球厅生意更是十分冷清,要了一个台子,金越就这样自己一个人打来打去。真是无聊啊。蓝湖这样想着,打了一个呵欠,慢慢眯上了眼睛,吊头之间,只见一个黄影闪过,然后疼痛袭来。睡意就这样被打散了,蓝湖钓鱼的头就这样摆直了。
“觉得无聊了?”金越依着案子问道。
蓝湖点了点头。
“那就一起打吧。”金越说着就递给蓝湖一根杆儿。这样,蓝湖来劲了,还有模有样的脱去了外套,准备大干一场。学着金越的动作捅了一下白球,咚的一声,球进了。蓝湖乐呵呵得看着金越,像个讨好的小狗。结果,金越一巴掌抽在了她的后脑勺。
“谁他妈让你把白球打进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打台球。不期然,又把她回忆了起来,说起来,跟着她,真的有了好多的第一次。蓝湖吸了口气,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去公墓。”
初春,似乎也是个多寂寥的季节啊。蓝湖这样想着,自嘲着,明明黄色的阳光,却总是夹杂着冷意,是的,一种从心里散出了冷意。
初春,把躺椅搬到阳台,铺上一方毯子,捧一杯白开水,在眼光下摇曳,多么唯美的画面啊。
这样感慨着,如果没有电话响那就更好了。客厅的铃声还在响,给这个安详的午后平添了太多的嘈杂。蓝湖认输了,她一步一趋得走到电话前,刚探下身子,不响了……她愤恨的离去,铃声再次响起。
“喂……”无奈地问道。
“你他妈死了?”
“亲爱的?”
“我在你楼下等着,下来。”然后就干净利落得挂了电话。她呆立了一会儿,终于悟出一个道理:地狱的不会要她的命,但是亲爱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