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鬼覃

1、重逢

　　尴尬总是来得措不及防。
　　面前这人，熟悉又陌生，熟悉那副清秀精美的五官，陌生那副成熟的气质。
　　他身旁站着个女人，很漂亮，模特般的身材，黄金比例，从头到脚散发着类似于英国女皇的高贵气质，就像童话里的黑天鹅，冷傲。
　　是他的女朋友？也是，六年了，他可不是长情的人。
　　可我是。
　　“邵泽？”那个女人转过头问他。他一直打量着手中的商品，这才抬起头看我。“你们认识？”
　　“不认识。”他这么回答她。
　　他就这么从我身边走过，至始至终只看了我一眼。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很不好。
　　在这喧闹的商场里，再多的事、人，也不过是过眼烟云。可这场重逢，简直比当年的离别还要惊心动魄。

　　还是家里最舒服，虽然是租的，面积也不大，但几分家的温馨和温暖却让我爱上了这。果然，我讨厌冬天，非常讨厌，那是一段极其黑暗的记忆。
　　头很疼，不知道是天气冷的，还是刚刚重逢的后遗症。
　　刚要睡下休息，楼下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汽车喇叭声。烦死了，怎么会有这么没素质的人，我这么想。喇叭声又响了几声，我皱起眉，将头蒙进被子。还在响，我打着赤脚，来到阳台打算一探究竟。
　　楼下停着的是一辆白色的宝马，那辆宝马好似知晓我的到来，又响了几声它那刺耳的喇叭声。是......来找我的？
　　打理一下衣物，匆匆下楼。

　　当我看到车内坐着的人时，不由自主地开始佩服自己的自作多情，车内的人，正是邵泽。
　　我转身就像离开，可身后却传来久违的声音：“站住。”
　　我不予理睬。身后再度传来那声音，带着几分恼怒，好像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你是要我下去拽你上来吗？”他还是那么爱发脾气。
　　他应该是见我依旧没有反应，于是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给了我一个让我安心的理由：“向阳。”他真的是来找我的！
　　很想哭，明明在商场重逢时都没什么感情流出，可在这时，积累六年的感情一举迸发。

　　六年了，我应该没能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理他这么近，仅仅一个手臂不到的距离。
　　车内被沉默弥漫，明明开着暖气，我却感到冰冷，多年离别产生的陌生感在我们二人心中蔓延。
　　明明我们几乎什么都没变，变得仅是面皮，可我却觉得我们什么都变了。
　　他还是习惯主动：“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样，自然是痛苦不堪。“挺好的。”可我只能口是心非，不能让他看不起我啊。“你呢？”
　　“也挺好的，在加拿大创业了，一家游戏公司。”他的睫毛一直垂着，盖住那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是愧疚？难过？还是窘迫？可笑，该难过的是我！该窘迫的也是我！可唯独，愧疚是属于他的！
　　”恩，是挺不错的，在国外发展的这么好，电视上也不难看到你的身影，又为何要回国？还是回到这个充满你不堪回忆的城市？”嘴巴开始不受控制，讥讽？我记得我曾经不是这样的人的。
　　他满眼的惊讶，好像也是在诧异我性格的突变，可是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这次回国，我是来找你的......”有求于我？“我们公司要找一名大陆女性为我们的新产品做宣传，还要是作家，要求是品行良好，在用户心中有良好形象的女性......你不是作家吗？所以......”
　　“所以想找我来做宣传？”心里抹过一丝失望，“就这些？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些？”
　　“晚上一起吃个饭。”不是请求，是要求。
　　“这些事都可以打电话的。”
　　“换了个手机，结果电话都不见了。”
　　怪不得当年你失踪后，我打电话打到疯就打不通......

　　中午一起吃饭的地方是一家高级的西餐厅，这六年里我并非没有出入过这种场合，只是记得六年前的邵泽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地方，所以不怎么去。可为什么他还要带我来这，是因为人心的改变吗？
　　他一身的西装革履，手腕上是昂贵的劳斯莱斯，优雅的吃饭动作简直让我以为面前的是高贵的威廉王子。而我还是那副老样子，没有一点变化，这让我在他面前有些莫名的自卑。或许......我在他面前一直以来都是扮演一个自卑的角色吧。
　　没有一句话可说，也可以说成是：如果他没有说话，我会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悠悠地拿起餐巾擦拭嘴巴，然后张开他那张薄唇对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也许六年前他对我说这句话，我还会义无反顾地奔进他的怀里。可现在六年后，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过而是的小女孩了，这种类似于敷衍的道歉只会激起我对他的恨意。恨他一声不吭地离开，恨他走得这么彻底不给我留一丝余地，恨他在我要遗忘他的时候又突兀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恨他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我爱他，也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恨他，恨极了他！
　　“没关系。”我微微一笑，尽量装出释怀的样子。可是......又怎么逃得过那双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怎么了，走吧？”他说。
　　这下轮到我懵了，走？走去哪？
　　见他站起了身，我连忙跟着站了起来。他步伐悠雅地走出了西餐厅，我就像个小跟班一样拎着廉价的手提包走在他身后。颀长的背影，挺拔的身躯，耀人眼目。
　　他径自走上车。我开始以为他让直接回去，却不想他又叫住了我：“上车！”
　　“哦。”
　　车开得很快，往我最熟悉又最害怕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