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要从小养成》於祖婷

1、世上只有妈妈好

　　第一次见到他时，启太十一岁。
　　因为父母的要求，每周末要去另一个县的书法教室学习书法，狱门庭启太每到周末都会十分不开心——这意味着自己要离开家整整两天。
　　虽说就算在家里，父母也不会陪着自己玩，但孤身一人住在书法老师青山和夫的家里，更不开心。
　　好希望周末赶紧结束啊。
　　启太放下毛笔，对老师行礼，走到外面的回廊亭里，靠着刚刷了新漆的柱子坐下，望着中庭里铺满五彩石子的水池发呆。
　　“啪。”
　　一张纸拍了过来，糊在脸上。
　　启太取下纸，看。
　　“水，十元。”
　　用毛笔写的字，十分稚嫩。
　　启太歪着脑袋，顺着纸的边沿看过去，回廊亭的尽头，站着一个穿着单薄衣服的同龄男孩，正在看着他。
　　真漂亮啊，简直就像是人偶一样。
　　这是启太对他的第一印象，接着，启太注意到对方的穿着。
　　已经初秋，怕冷的启太早就换上了连帽衫，这个男孩仍旧穿着夏季校服，短袖短裤，像是站在夏天的季节里看另一个世界里的启太。
　　男孩脚边还放着一个纸箱子，里面是十个玻璃瓶，瓶里盛满了水。
　　纸上写的水，是指瓶里的水吗？忽然觉得有点渴了。
　　启太站起来，走向那男孩——感觉自己比他要高出不少的样子：“你的？”
　　男孩愣了一下，伸手接过：“谢谢。”
　　启太蹲下身：“水是用来卖的？”
　　“嗯。”
　　启太从口袋里摸出十元硬币，递给他，然后自己拿起一瓶水：“我不客气了。”
　　“等一下——”
　　没等男孩说完，启太已经将瓶中水一饮而尽。
　　很甜。
　　“那个，瓶子。。。咦？”
　　抬起头，那男孩咬着嘴唇，十分为难的模样，启太纳闷：“怎么了？”
　　“优已经来了啊。”
　　书法老师从教室探出头，走过来，蹲下身，摸着男孩的头：“真是麻烦你了，每周末都过来送水——今天怎么少了一瓶？”
　　“。。。”
　　优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就跑。
　　“优！”
　　“老师，那个人。。。”
　　“是邻居家的孩子，和你一样是十一岁，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就来我这里帮忙。”老师拿起一瓶水，“这边附近山里的水很好，用来研墨写出的字也很流畅，我就拜托优去山中打水，一瓶十元——狱门庭君，你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是不是不舒服？”
　　“没什么！”
　　启太铁青着脸：如果被父母知道，自己竟然喝了用来研墨的水。。。总之，只要那个叫优的孩子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稍后和他说一下吧。
　　启太抬头，对老师道：“老师今天打水的钱给他没？”
　　“啊，还没有。他突然就跑了——”“我去吧。”启太伸出手，“正好出去散散心。”
　　“那就拜托了。”老师掏出几百元放在启太手中，“顺便买些零食吃吧，他家就在右边，姓佐藤的一家。”
　　“知道了。”
　　启太换上鞋子，跑出书法教室。
　　－－－
　　佐藤一家并不算小。
　　院子里有秋千，但是已经坏了。有盆景，但是很久没有修剪了。有宠物狗的小木屋，但是没有狗住在里面。
　　启太拎着饼干，按响门铃：“打扰了，我是隔壁书法教室的，来找佐藤优！”
　　“请稍等。”
　　门后传来少妇温柔的回应，大概是这家的女主人吧。
　　启太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气，缩了一下脖子：天黑了，稍微，有点冷。
　　“久等了！”
　　门终于打开，一个笑容满面十分和善的女人穿着围裙出现在眼前，见到启太，立刻蹲下身子，尽量与他视线齐平：“是来找我家小优的吗？”
　　“来送水钱的。”
　　“水钱？”
　　少妇露出疑惑的神情。
　　“妈妈，是在学校里的朋友。”优虽然与母亲说话，双眼却一直盯着启太，“他曾向我借钱买水喝。”
　　启太眨眨眼：为什么要说谎？
　　“啊，这样啊。”少妇恍然大悟，伸手轻轻揽住启太的肩膀，一股妈妈特有的温暖香味飘过来，包裹住启太，“还麻烦你特地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快进来吧。”
　　“打扰了。”
　　二楼，优的房间。
　　虽然很大，但是里面空荡荡的。
　　除了必要的床，衣柜与书桌，其他什么都没有。
　　优先将窗户关上，又从壁柜里拿出一个坐垫放在地上：“坐。”
　　启太一点也不拘谨，直接坐下，与优面对面：“我叫狱门庭启太。”
　　优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启太又说：“之后阿姨如果问起来，也不至于穿帮。”
　　优沉默了一下，点头：“国立二小——我的学校。”
　　“啊，从你的校服上看出来了。”启太露出微笑，拿出钱和饼干，“青山老师让我送来的——抱歉，之前不知道那水的用处，自作主张喝了。应该没事吧。”
　　“没关系。明天我会多带一瓶补齐。”
　　“不是，我是说，我喝了之后，不会生病之类的吧。”启太笑笑，“听说是从山里直接打来的，所以有点担心。。。”
　　“没关系。我也经常直接喝的，从来没有觉得不舒服。”
　　优起身，从床下搬出一个铁罐子，将钱放进去——听声音，里面已经攒了不少钱。
　　启太想起方才佐藤妈妈的反应，忽然想明白了优说谎的原因：“你是背着自己妈妈偷偷攒钱？”
　　优没有承认，但是脸红了。
　　门外传来上楼的声音，优立刻转身将铁罐子塞回去，门开了。
　　“稍微准备了一些牛奶，优和朋友一起分享吧——啊啦，我还没有问优的朋友要怎么称呼！”
　　“启太，狱门庭启太。”优小声说，“是最近刚认识的朋友。”
　　“这样啊。”佐藤太太露出甜美的微笑，“两人要和睦相处哦。启太君还没有吃晚饭吧，不如今晚就在我家——”
　　“妈妈！”
　　“真的？太好了！”
　　启太立刻露出笑容，佐藤太太也很开心：“要不要和家人联系一下？”
　　“不用了。”启太将自己今晚会住在隔壁书法教室的事告诉佐藤阿姨，“隔壁的青山老师，怎么说呢，虽然人很温柔，但是做菜的水平实在是很烂啊。。。所以能留在阿姨这里吃饭太开心了！”
　　“啊啦，青山老师也有完全不行的一面啊。”佐藤阿姨收起托盘，开门，“这样的话，我去和青山老师说一声。你们要好好相处啊！”
　　“妈妈。。。”
　　优弱弱地争辩了一句。
　　启太对他笑：“得救了呢。不用再吃青山老师的地狱料理！”
　　优别过脸，小声说：“青山老师才没有你说得那么差劲。。。”
　　“所谓人无完人嘛！”
　　“人无完人。。。”优重复了一遍，没有理解是什么意思，启太解释：“是成语哦，就是说，没有完美的人的意思。”
　　“真得没有吗？”
　　“当然！”
　　“可我觉得，青山老师很完美。。。”优仍旧坚持，“今年才只有二十九岁，但是能写出世界上最好看的字，还会唱歌，写诗，很有绅士风度，又热心。对任何人都很温柔，所有去他那里学写字的孩子都很喜欢他——”
　　“才不是呢！”
　　启太噘嘴：“要不是因为我父亲的命令，我才不愿意来这里学写字呢！”
　　优狠狠瞪了启太一眼，似乎在说他有眼不识泰山一般。
　　启太耸肩：“你那么喜欢青山老师，为什么不去跟着他学写字呢？这样的话，不就能更多接触他了？”
　　优的脸又红了，下意识看向床底。
　　启太恍然大悟：“所以你攒钱是在——”
　　“不要说出来！”
　　优大叫着，飞身扑到启太身上，伸手捂住启太的嘴，牛奶打翻，浸湿了两人的衣服。
　　“唔！唔唔唔！”
　　启太挣扎，优仿佛刚回过神一般，立刻松手跳起来：“不要告诉任何人！”
　　启太咳嗽了几声，叹了口气：“知道了。先想办法处理一下牛奶吧。我的衣服都湿了。”
　　优立刻跑出卧室。
　　启太坐直身子，叹了口气：还真是个容易被看穿的孩子——啊，说什么呢，自己不也是个孩子吗？
　　－－－
　　当晚，穿着优的衣服，启太在佐藤家住下。
　　佐藤太太十分开心的样子——事实上，从启太来到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就几乎没有消失过。
　　佐藤太太为启太和优吹干了头发，看着他们钻进被窝，关上门离开。
　　房间里的灯没有关——开着灯睡觉是优的习惯。
　　启太睡在地上的床铺里，嗅着棉花被传递过来的阳光味道和佐藤太太身上特有的芬芳，觉得十分安心——自己的妈妈身上，有这种香味吗？印象中，妈妈身上，从来都只有香水的味道。
　　虽然很香，但那不是妈妈自己的味道。真羡慕优啊，有这样一个妈妈。
　　那么，优的爸爸呢？
　　启太突然发现，优和他妈妈，从来没有提到过佐藤先生这个人，吃晚饭的时候很自然的是三人一起，现在也是。
　　启太总觉得，这个家，很可能，没有爸爸。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工作忙，或者在出差。
　　就像自己的父母，一年中在家的日子也只有那么几十天而已。
　　这样想来，优和自己一样孤独，所以才会觉得青山老师特别好，就像自己也很依赖管家松田先生一样。
　　如果有人和自己说松田先生不好，启太很有把握自己也会像优那样拼命为对方辩解。
　　因为，那可是在潜意识中，像亲人一样的存在啊。
　　不过，优还是比自己幸福吧。毕竟有那样一个又温柔又体贴的母亲——如果，自己也有那样一个妈妈，该多好。
　　启太翻了个身，抬起头就看见优正侧身躺在床上看着他。
　　“你还没睡？”
　　启太笑着问。
　　优不回答，而是翻了个身。
　　什么嘛，真是个别扭的小鬼。
　　启太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