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生两面》肉丸81116

8、世界安静了

　　众所期盼的五一长期终于来临，大家都极其兴奋，唯独Carol。她感觉自己被掏空似的，好像年少时跑800米，经过最后100米的奋力冲刺之后，已经没有冲过终点线的狂喜，取而代之的是席卷全身的疲惫倦怠和寒风中因强烈呼吸而隐隐作痛的鼻腔。
　　小姐，你可真扫兴，出游前一张扑克脸。Monique没好气道。
　　没啦，是最近消耗了大量的真气。Carol白了她一眼。
　　自从那天晚餐之后，Carol再也没有跟Alex有过私下接触，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不管湖面经历过怎样轰轰烈烈的暴雨洗礼，终究会抚平涟漪，回归平静的。也许他本该是个过客。
　　转眼又到了宝安机场，依旧是熟悉的宽阔敞亮，人来人往。Carol的行李不多，只用上了一个深红色的行李箱，上面硕大的公仔图案瞬间吸引了Monique的目光。
　　你可真行，都多大了，还装嫩。
　　这是我大学时候的行李箱。Carol面作无辜状，说着便回忆起自己当年第一次出门读书，从小就生活在C市的她，初中和高中都离家很近，从不住校，填报志愿的时候阴差阳错地被提前批给录取了，没想到竟来到了这么远的广东。人们总是希望能精细地绘制自己壮丽的人生蓝图，但命运却是个野兽派的癫狂画家，恣意舞动手中的画笔，爱堪通梦寐，画得不端倪。
　　Carol也记不清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反正是如指间沙一样流走了。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来到了目的地三亚蜈支洲岛，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海南，难免少了些新奇和欢喜，但碧海蓝天总是让人心中坦然。
　　好美啊，Kevin耳语道。
　　Carol冲他微笑，海风拂过，她闻到了他身上干净的青草味。
　　哇！这就是我要的！Monique尖叫着，像个孩子一样乐不可支。
　　行了，咱们先去放行李，一会儿再出来晒太阳。Carol在Monique最癫狂的时候堵上了她的嘴。
　　旋即便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步入酒店。
　　出门的时候，Carol应Monique的要求为她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防晒霜，心里暗自想着，已经这么黑了，不如晒得更彻底一点，说不定鬼佬会很中意的，不由得咯咯笑起来。自己也换上了一条白色长款的宽松连衣裙，头戴宽边的编织帽，脚上是她大学时期最爱的褐色人字拖。自从工作以来，每天必须正装，高跟鞋总是束缚着她的脚趾，现在终于得到解放，欢快地暴露在外面。她感觉身上轻盈了许多，也许是卸下了工作的重担，也许是受到Monique愉快心绪的感染，也许是这儿蔚蓝的海水洗涤了心中积蓄的不快，也许是……
　　干嘛又放空？你看我的项链漂亮吗？是我新买的。Monique总是非常满意自己的欣赏水准。
　　漂亮。
　　认真看看嘛，敷衍。
　　Carol目不转睛地瞅了瞅，真的很美，很闪。
　　哈哈。Monique狂喜。
　　你知道的，我有散光。
　　Monique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希望Alex会留意到。
　　Carol迟疑了一下，又恢复了甜美的微笑。
　　到大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Monique拾掇了这么久，大家已经在等着了。
　　真是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Carol咧嘴笑笑，脸上尽是抱歉。
　　还好，我们也刚到。Kevin总是第一时间出来解围，他也换上了白T恤和米色的沙滩裤，平添了不少悠闲。
　　少来，你们小两口一唱一和地，咱们已经久等了。Chris算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行啦，走吧。Carol敷衍着。她不经意间瞄到了Alex，身着黑色T恤的他显得没多少神采，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吸烟。她向来不喜欢烟味，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害人的尼古丁还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包括她父亲。
　　Kevin似乎对植物有些了解，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地给Carol普及着各种树和花草。在他的解释下，棕榈俊朗，椰子诗意，槟榔神秘。
　　Carol希望能和这个开朗明媚的人一起，一起走下去，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像是拽着幸福的尾巴。
　　怎么了？Kevin洞察到她表情的变化。
　　没事。
　　于是，他以更强劲的力道牵着她，作为回答。
　　晚上自然是丰盛的海鲜大餐，Carol从小就喜欢。但因为生在C市，这个内陆城市，超市的海鲜需要空运过来，不仅贵而且不新鲜，因此错过了许多享受美食的机会。
　　接到电话的时候，周围非常吵闹，Carol不由得皱眉。
　　喂，请问您是？
　　小希，我是舅妈，出事了！
　　舅妈……Carol不免有些诧异，以前在C市与舅妈来往甚少，怎么会专门打电话给她呢。
　　你妈妈她出车祸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Carol这才听出了舅妈的呜咽。
　　……好的，我马上回来。
　　Carol挂了电话，木然地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终于周围不再喧嚣，现在的她好像什么也听不见，真好，世界静了。
　　你怎么了？好像没胃口。原来是Kevin在询问，Carol仿佛被猛地拉回现实。
　　Kevin，我有点头晕，想去吹吹风。
　　我陪你吧。
　　不用了。
　　没关系的。
　　我说不用，Carol事后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抱歉地望向他。
　　Kevin有些惊讶，但也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吧，注意安全。
　　嗯。
　　夜晚的海滩褪去了白昼的炎热，变得温润了许多，Carol任由海风轻抚着脸颊，在海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安静的时候，回忆总是不安分，记得儿时第一次接触死亡，还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突然得知外公走了，应当是年纪太小的缘故吧，她并没有过多的悲伤。当时在外公外婆住的老房子下简单搭了个棚，印象颇深的是永不停息的哀乐和永远在燃烧的纸钱。Carol在当时甚至还有些新奇，毕竟是第一次遇到亲人过世，后来她才完全明白其中的含义。外公，那个骨瘦如材却身体硬朗的老头消失了，不会有人清早4点起床放上佛教音乐南无阿弥陀佛，不会有人将沱茶放在锅里熬浓了之后再喝，不会有人颤颤巍巍地牵着她的手去棒棒糖，这一切都已化为灰烬。
　　Carol双手抱膝坐在沙滩上，感觉时间停滞了，脑里一片空白。
　　有什么能帮到你吗？她听出是Alex的声音，没有理会他，定睛望向前方晦暗的天空。
　　你走吧。
　　Carol从回忆里抽身出来，起身小跑回了酒店，她一定要走，她要回C市。
　　迅速整理好行李之后，她推开房门，竟看见了Alex，他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显然她的眼睛已经红肿了。
　　Carol避开他，准备出门，却被一把拉住。
　　你要走？去哪儿？
　　回答我，Kevin知道吗？Alex喋喋不休。
　　Carol奋力挣脱了他的手，继续走，竟被他突然横在路前吓得险些摔了个踉跄。
　　滚！她有些气急败坏，拉着行李，兀自走出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