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青青子衿》苻苡

3、相遇

　　出了门的青悠，站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禁放慢了脚步。
　　打量着这个六年不见的城市，还是异常繁华，并未曾因为时间而停留了脚步。
　　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地图导航，发现房子离自己也不过是步行二三十分钟时间的距离，索性关了手机，四处走走。
　　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人异常多，使得上海原本拥挤的街道变得更加拥挤。
　　放眼望去，一片皆是巨大的打折促销的广告牌，混着嘈杂的推销声，显得异常吵闹。
　　此刻的青悠只想先离开这条商业街，找个不那么嘈杂的地方待一会儿。不曾想刚转身，便被人撞了一下。
　　“对不起。”听到道歉声，青悠抬头，发现是一位清爽的男生，旁边正牵着一位女生。
　　青悠淡淡一笑，“没关系。”
　　那男生朝青悠点了点头，便和身旁的女生向前走去。
　　“那女生长得好漂亮，一副婉约的样子，气质也是绝佳，学校里恐怕没人能比得上。”
　　“喂，你当着你女朋友的面这样说一个女生真的好吗。”旁边的女生有些不大乐意了。
　　“好啦好啦，都是我女朋友了，还吃醋。”
　　“哼！不过，那女生确实很漂亮，那气质也是……”
　　……
　　风中传来他们的交谈声。青悠笑了笑，想不到当年A大中文系的系花放在现在也是让人称赞的对象。
　　这样想着，青悠拉着行李箱走在汹涌的人群中。
　　空气中隐隐约约有着紫槿和樱花的味道。就好像，和子衿第一次见面时那般。
　　彼时，她正值三六年华。那时候父母还健在，家境在父母的维持下也是极好的，自己不谙世事，不懂得辛苦的滋味，只是一味地追求自己想要的。
　　自己比同龄人早一年参加高考，为的就是能早点见到A大。
　　日夜努力，才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A大。
　　那时自己在一帮新生中算是最出挑的，只因为在清一色穿着短袖短裤短裙的人群中，自己穿着黑色复古单鞋，长筒白丝袜，白衣黑裙的民国女学生装，显得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自己喜欢摄影，爱拍美的东西，于是便常常在校园里四处取景。
　　遇见萧子衿是在一个午后，在青悠的印象中，有一大片一大片金色的光辉洒下来，显得格外迷离，空气中弥漫着紫槿和樱花的香味。
　　而背对着青悠的那个男生，正在用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在画板上涂涂抹抹。青悠走近些，便看到了他的侧颜。
　　说不上来的感觉，有着朝阳般的光辉，冰雪的梦幻，又有着寒梅的傲然。
　　于是，习惯了用图像记录美的青悠，下意识地拿起相机，找好角度，把这一刻给记录了下来。
　　许是拍照声太响，引得前方的男生侧过头来。
　　在看清男生的正脸后，青悠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
　　看着男生微皱眉头，青悠微微低下头，“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刚刚的画面很美，并不是有心的。你如果不高兴，我可以等照片冲刷出来还给你。”
　　男生并未多说，只是继续了手上涂抹的动作。
　　“那个……”青悠见他不说话，于是加紧了语气，“我叫何青悠，大一中文系。请问你是谁？我把照片冲刷出来就还给你。”
　　男生停下手头的动作，转头看着青悠，第一次有女生会在这种环境下跟自己交谈。于是便把名字告诉她，“萧子衿。”
　　见他说了名字，青悠追问道：“请问你是什么系的？”
　　萧子衿低低的轻笑，A大居然有女生不知道自己名字，便放慢了语气，“大二法语系。”
　　青悠意识到这是比自己大一届的人，不禁觉得有些拘束，喊了半天嘴里也没有喊出一个完整的“学长”来。不禁低头，脸上因为尴尬而出现两抹绯红。
　　萧子衿觉得有些好笑，“你快点去礼堂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现在应该是新生的入学典礼，往常都是要每个系派一个代表上去致词的。”
　　经他一提醒，青悠才想起来，自己是作为中文系的代表要去致词的。抬起头，对着萧子衿道：“谢谢，再见。”

　　从回忆中清醒，回想起自己和子衿的第一次见面，青悠嘴角弯弯。
　　当年亏得子衿提醒，自己终于赶上致词，也没有之前的紧张感，冷静地把事先已经背好的话都流畅地说了出来。也许是因为那次的新生致词，才让所有人都记得大一中文系，那个穿一身民国服装，长发垂腰，叫着青悠的女生吧。
　　想起子衿，青悠神色有些黯然。
　　当年的不告而别，怕是他在心底也曾怨过自己吧。他如今，在这偌大的上海，不知过得可好？
　　忽然感觉到一阵灼热的视线，青悠凭着感觉抬头看去。
　　在看清那个人之后，青悠停住了脚步。
　　是他。
　　青悠不曾想过，在这汹涌的人群中，会遇见他。
　　萧子衿。萧子衿。萧子衿。萧子衿。萧子衿。
　　自己想念了他六年。如今，他就站在对面，不过五六步的距离。
　　那么近，可又那么远。
　　明明是如咫尺那般近，可却像天涯那般远。
　　在美国的大学了，同宿舍的一个女孩子和男朋友分手了，哭得伤心崩溃。自己去劝的时候，她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不会懂的！你不会懂的！你不会懂我有多么想念他，我和他在一起四年了。为什么啊！为什么……”
　　当晚，自己坐在灯下，泪眼朦胧地用钢笔在日记本上写下这么一句话：我也曾想念过一个人，直到眼泪模糊了眼眶。
　　然后，自己把脸埋在臂弯里，低声哭泣。子衿，我想你。
　　在看到他时，六年的想念化为泪水夺眶而出。在青悠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已湿了一大片。
　　青悠用手擦去眼泪，迈开步子，走向前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站定。
　　青悠站立在他面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想要掩盖眼底的悲伤。
　　“子衿，好久不见。”
　　他已将她的悲伤尽收眼底，他默不作声。
　　萧子衿不明白，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不告而别。这六年来，她不曾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也不曾有她的一丝消息。若不是今天碰到，她是不是就不会来见他，从此就退出了他的世界，销声匿迹。
　　青悠咬住下唇，低下头。久久没有回音，他是那她当陌生人了吧，青悠想。
　　“真的是‘好久’了呢，何青悠。”萧子衿看向她，“已经六年了。”
　　青悠抬头，想要解释，“对不起，子衿，我……”
　　“你不用解释，现在的我不想听。”萧子衿打断青悠的解释。
　　“好……你这些年过得好吗？青悠轻声问。
　　萧子衿看向青悠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冰冷，“既然当初要不告而别，那么何必现在要问我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
　　“我不问就是了。”青悠垂下眼帘。
　　萧子衿看了看她手上拉着的行李箱，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
　　青悠解释道，“我刚下飞机，正打算去住的地方。”
　　“我送你。”不由分说，萧子衿拉起她的行李箱。
　　青悠连忙拒绝，“不用了，子衿。离这很近的，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萧子衿看向青悠，那样一双眼，深邃如古井，“何青悠，我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青悠无奈，只好跟上前方萧子衿的步伐。
　　上车的时候，青悠很没骨气地选了个离萧子衿最远的位置。
　　萧子衿打着方向盘，“去哪？”
　　青悠回神，连忙报了公寓的地址。
　　青悠看向正在开车的子衿，他的侧颜像是经过天神之手，总是那么使人移不开眼睛。那样一张完美的脸，真是让人百看不厌，无论是当初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只是青悠知道，已经有些东西开始变了，经过六年来的岁月沉积。比如说，她和子衿。
　　车上静静的，两个人都没有交谈声。
　　“既然美国那么好，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正在开车的萧子衿突然问了一句。
　　青悠轻声道，“许是……心累了吧。”
　　在他国四处奔波，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是无比的累。
　　如同那句诗：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最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还是放不下他。
　　“既然心累了，那为什么要一去六年。”萧子衿踩了刹车，已经到了。
　　青悠抬头看他，“我怕我回来了，你会怪我。”
　　萧子衿转头，用漆黑的眸子看向青悠，“何青悠，难道你认为你现在回来了，我就不会怪你吗？”
　　“我知道，当初不告而别是我的错。这六年来，我有一半时间是在还恩，我必须要这样。这六年来我不是没有想过你，只是我的手机被我爸换了，我记不住任何人的号码，所以这六年来才杳无音信。”青悠低下头。
　　萧子衿看着她，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青悠青悠才抬起头，“既然到了，那我就下车了。”
　　青悠说完，便要去开车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青悠侧头，撞上他那深邃的眸子。
　　“我送你上去。”依旧是冰冷的声音。
　　青悠来不及拒绝，他便拉开车门，到后备箱取行李了，愣了一会儿，她只好拉开车门，下了车。
　　进了公寓，他们两个人一直沉默着。
　　公寓里人不多，所以青悠一路上并未见到什么人。
　　走进电梯，萧子衿侧头看她，“几楼。”
　　青悠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六楼。”
　　电梯里就他们两人，静的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忽然一阵钢琴声传来，青悠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辛晴。
　　“喂，辛晴。”青悠接了电话。
　　“青悠，到家了吗？”
　　“嗯，到了。”青悠淡淡答复。
　　“青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
　　电话里的辛晴显然不信，“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人了？”
　　青悠停了一会，“是。”
　　“子衿吧，对吧。”辛晴道，要是能让这个丫头变成这个样子的人，不是萧子衿还能是谁。
　　“嗯。”
　　“就这样吧，青悠，我还有事，等会打给你。”
　　“嗯。”
　　挂了电话，电梯门开了。
　　走出电梯，青悠舒了口气。
　　前方的萧子衿突然转身，“手机给我。”
　　“啊？”青悠心生疑惑，把手机递给了他。
　　随即萧子衿把他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青悠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把你的手机号码输进去。”
　　青悠点点头，便低头输了起来。
　　输完后，青悠把手机还给了他，子衿也把她的手机还给了她。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事找我。”
　　青悠点头。
　　来到了620房间，青悠看向一旁的萧子衿，“我到了，你进去坐坐吧。”
　　“不了，我还有事。”说完，萧子衿把行李箱交到青悠手中，便离开了。
　　青悠看着萧子衿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青悠才收回了目光。
　　打开房门，发现这个公寓还是很不错的。
　　青悠租了个两层楼的房子，房主是之前在美国大学里的一个朋友，爸爸是个暴发户，于是就在上海的繁华地段买下了这个房子，环境清幽，但是总不在上海待，于是就把这个房子租给了青悠。
　　青悠一年付的房租，实在很少，朋友是看着她们的关系才收的。
　　青悠打量了一下，设备齐全，而且干净。这个公寓每天都会定时打扫，按上海狂涨的房价来看，能租到这么好的房子已是十分幸运的。
　　洗了个澡出来后，青悠坐在床上写着简历，既然打算回来，那总要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将简历投出去后，青悠躺在床上，抚摸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三个字，这六年来，终于有了他的消息。
　　子衿，萧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