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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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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的时候,屋子照例一片漆黑。孔超不到10点一般不会回来。
从脚上踹掉两只鞋,白雪脱力一般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可是对面墙上那幅画仍宛若眼前。
湛蓝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雪山,宝石一般的湖面,还有,大朵大朵的格桑花……
当年,装修好这房子准备和孔超结婚的时候,他硬说这边墙上差幅画。于是,她去选了它来。走入画廊第一眼,就看到它,然后毫不犹豫地买下它。
直到那天工人送过来,孔超把它挂在墙上,说了句“这是纳木措吧”她才惊觉,即便自己不承认,沈卓航对她的影响,却无处不在。
如同现在,她坐在那里,依然,静静地看着对面墙上的那幅画,想着,那个不应该想起的人。
墙上那个地方,去年她去了,和他一起。
那天是个大好晴天,天无比地蓝,如同画面,远处的唐古拉山清晰地倒映在蓝宝石一般的湖面上。几头供游人拍照的牦牛站在湖中央,湖边,是一大簇一大簇开得正艳的格桑花。
她记得她爬上牦牛,他给她照了像。那天,她穿格桑花一样颜色的衣服,除了没有像格桑花那样灿然的绽放笑容,一切,似乎都是美好的。
他也没有笑,没有像那些年一样,牵着她的手,放声大笑。他只是转动相机,从不同的角度给她照相。然后,小心翼翼地扶她下来。他的手指冰凉,凉到她心里。
她记得,她下来的时候,对他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原本苍白的脸愈发地白,白得跟死人一样。
他说,他不是仓央嘉措。
然后,她好像对他说了再见,还是,再也不见……
客厅的灯亮了,眼前是那幅画,很清晰的画面,不是纳木措湖边。画前面是孔超的脸。
“你怎么了,也不开灯?吓我一跳。”
孔超坐过来的时候,白雪闻到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她下意识地往边上坐了坐。
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烟和酒。可是嫁的男人,既好烟也好酒。
“喝了一点,今天我们所的新领导和我们吃饭,这露脸的时候,能不喝吗?”
说话间,孔超已经扯下了领带,胡乱地丢在一边,又解开了衬衣的几颗扣子。
“进去睡觉吧,我有点困了。”
他站起来,也没多看白雪一眼,已经自顾自地去了卧室。
白雪在沙发上又坐了一小会儿,缓缓站起来,走到一边关了灯,慢慢走进卧室。
就这么一会儿,孔超已经在他的那张床上睡下。
“咱们聊会天吧.”白雪坐在他床边。
“哎呀,有什么好聊的。我明天一早还要跟所长去下面所里检查。早点睡吧。”
孔超说着已闭上了眼。
这其实是常态。结婚四五年了,除了开头那一年,两人还睡在一张床上,睡觉前会习惯性地聊点各自单位上的事儿,后来,就像今晚这样了。不在一张床上,就寝时间不一,即使差不多,也各自睡去。有时白雪会像今晚一样,提出聊天的建议,孔超也会如今晚一样,让早点睡。
这要放在平时,白雪也就自己洗洗睡了。可是今晚不同。从早上开始就堵得慌的心这会儿特别不舒服,她需要发泄。
“孔超,我们多久没聊过天了?我们都不像夫妻了,一点精神交流都没有,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白雪发现自己一开口就有点控制不了的感觉,歇斯底里的,可是床上的人只是睁开眼瞄了她一下,又闭上了。
“你有病啊,深更半夜不睡。你那工作好耍,明天可以去单位打盹,我可不行。新领导来了,我不好好把握机会怎么行?快去睡觉!”
孔超说着,又翻了个身,背对着白雪,再也不开腔。
白雪在他床边枯坐了很久,久到床上的人已发出均匀的鼾声。她才漠然起身,走到客厅外的阳台上。她不知道自己又在那里站了多久,只是迎着风,不知望向远处何方。秋风有些凉了,冲到身上,带起一阵寒,白雪下意识地抖了下,心中那片寒随之起了起来,浑身仿佛被冻住,从头到脚都冰冷彻骨。把手揣进衣兜的时候,手触到一个微温的东西,恍惚间拿出,竟是自己的手机。就在那一刻,她如同被盅惑的人,疯狂地在数字键上按下一串号码,待到拨出,才发现,那居然是沈卓航的号。尽管快1年没打过,尽管通讯录上早已删除,刻在心底的数字却是分毫不差。
白雪盯着屏幕只过了两秒,就发现这个事实——她居然会打给沈卓航,她慌张地想要去按挂断键,屏幕上却已显示电话接通。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把手机凑近耳边。那边传过来的,是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淳厚又夹杂着沙哑,在清冷的夜里,竟莫名地让她冰凉的身体开始暖和过来。
“小雪……”
“是你吗,小雪?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中没有熟睡醒来的模糊,没有一贯的淡定沉着,清冽而透着浓浓关切的声音竟让她下不了挂断的决心。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任那边关切的话语一遍一遍地重复。如同那些他们最好最好的夜晚,她顽皮地不说话,听着他在那边焦急地一遍一遍的关心。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小雪……”那边的声音依旧焦急,杂着几丝不易觉察的疲惫,“如果没有什么事,快去睡了,这么晚了,休息不好会有黑眼圈的。”
她依旧没有出声,有水溅落在手背上,一滴又一滴。
“乖,听话,去睡觉。”
她狠狠地攥着手机,那突然沉寂,似乎是故意用什么遮住了话筒。她以为他已挂断的时候,那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别再拿我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真的,小雪,和孔超好好地过,你会幸福的。我祝福你……”
这样的话他说过不止一遍,每一次听却都依然会扯起她的心。如同结着厚实的冰的河面,“嗤拉”一声裂开,细细漫漫的寒便涌上来。
“沈卓航,你……真是一个混蛋,地地道道的大混蛋!”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今晚第一次发声,低哑的,却咬牙切齿的。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那个小巧的玫红手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坠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