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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公子的婚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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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早春的头才刚见着了一点,竟又是连夜下了场小雪,秋冬倒是欢喜得很,走在漫天飞絮之中,就连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正要拐进竹苑,就听到一阵欢快的嬉闹声,她转身快步走过去,果然看见三个女娃正在嬉闹,她走过去轻声喝道:“这样闹岂不怕扰了公子休息!”
那三个丫鬟见了她亦是顿在了原地,现又听她这么一说自是又红着脸低着头不敢说话,秋冬看他们也仅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只怕也是刚进府的丫鬟,自己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安静回去莫要再扰了公子。
那三个丫鬟看走远了,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其中一个这才敢小心怨道:“刚刚那个是谁啊?好大的脾气!”
“嘘!”站在中间的那个丫鬟忙止住了她,“你进来也有些时日,竟没听过她?她就是大少爷的贴身丫鬟冷秋冬!”
“天啊!看她那样子,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呀!”另外一个惊道,“她怎么叫大少爷叫公子?”
“这我听说自从她被大少爷带进府的时候就这样子称呼大少爷了。”
“那大少爷怎么会把她带回府里?”
“你们若有空嚼舌根,倒不如把这院子里的积雪扫干净。”
淡淡一句话,却是透着一丝威仪,他们再转身时就已经见到秋冬正静静地看着他们,他们又是一个大气不敢出,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尖,古府下人的待遇也是不错的,丫鬟的衣服和绣花鞋也都是上乘材质。
“去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若是扫不完,便把古府下人规矩抄一遍来。”
他们三人一听,忙去训了扫雪的器具来,比起捏着毛笔写字,他们更喜欢做一些简单的体力活动,更何况那古府下人的规矩厚厚一本,没有个两三天,哪里抄得完?
秋冬再淡淡地看了眼他们,不再说话便径直进了竹苑,这才看到阿畅正端着水盆进屋,她赶忙加快了脚步过去,进了屋子,她便看见公子正用手绢擦着脸上的汗,他每日清晨都有练剑的习惯,因此就连他身上的中衣都被汗打湿了。
她忙从柜子里拿出一件中衣来,走上前去,古澈倒先说话了:“日后那些丫鬟见了你只怕都得躲着你了。”说着解开了自己身上已经湿了一片的中衣。
秋冬知道公子是看见了她刚才训斥丫鬟的样子,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手上的衣服让公子顺着穿上,随后才道:“公子昨夜晚睡,不好让他们吵了公子休息,结果没想到今天公子这么早起,早知就不去说他们,害得秋冬还做了丑人。”最后一句她自然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古澈怎可能没有听到她最后两句的嗔怨,轻笑出声,再低头看着正给自己整理衣服的人,明澈眼眸底下的一圈淡黑色是多少胭脂都挡不住的,更何况她一向不喜用多浓艳的胭脂。昨夜他与二弟去了望岳楼和东城的几家铺子的店主喝酒,直到子时才回来,他回到苑里果然看到她也还未睡,直至她给他收拾好了床铺,伺候完他洗脸才终于回房去睡,她怕丫鬟扰了自己休息,那她自己不也是只睡了两三个时辰而已?
“你做什么都自有你的道理,我说不过你。”古澈走前一步,接过阿畅手里的茶盅开始漱口。
秋冬知道公子是让着她,让她逞了一时的口实之快,随即也就不再说话,只是绞了手帕让他擦脸。
她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那是因为她害怕,她唯恐一个不小心,她便会把自己推入无法挽回的境地,毕竟当时年仅十一岁的她曾经离死亡如此得近......
她一向不愿回忆起以往的事情,再抬头时接过古澈递过来的手帕,随后道:“秋冬方才经过静堂时,听姵娘说老夫人已经起了,公子是现在就过去请安吗?”
古府家规每日辰时都要先去静堂向老夫人请安,随后随老夫人心情允许能否留在静堂陪老夫人吃早饭。
古澈走到书桌前执起紫毫随口道:“祖母这么早起兴许是要诵经,待辰时初再去吧。”
阿畅听他这么一说便准备把东西都拿出去了,秋冬眼疾手快,先拉住了他轻声道:“小厨房有份竹叶糕,是我今早做的,你且去蒸熟后端过来。”
阿畅右手正欲比划,秋冬又再拉住笑道:“我还做了份枣糕,就在旁边,你一并蒸了去。”
阿畅这才笑哈哈地把手上的东西拿了出去,秋冬瘪嘴说了他一句“贪吃”,他听到也不跟她急,只是兴冲冲地跑出去了。
秋冬走到桌案边,顺手地拿起砚台上的墨锭,再往砚台加了点水,便开始磨墨了。
公子擅长行书,偏行草,秋冬曾照着练过,可怎样也练不好,公子说那是因为她心里放不开,她便索性不再练,只是专注地练自己最喜欢的正体小楷,公子看过她的字也是道:“规规矩矩,是你的性格,却又不像你。”
那时候她十二岁,她听完这句话只是仰头看他,当年的她个子只不过到他腰间而已。
古澈练了一会儿字,阿畅便把竹叶糕和枣糕端了进来,秋冬放下墨锭,再去把茶重新沏过再端进来,那糕点却是动也没动过,秋冬放下茶盅道:“公子不如先吃点糕点,现在离辰时还有段时间呢。”
古澈没说话,只是低头写字,秋冬知道他是写得忘我了,便不再说话,待他终于把笔搁下了,这才把筷子递给他,古澈接过筷子夹了块竹叶糕,随即才道:“又是你一大早起来弄的?”
秋冬往他的茶杯注水,随即笑道:“早上起得早,就弄了弄,没想到公子也起得早。”
古澈喝了口茶,也不说她,自她跟着厨娘学会做糕点后,便会经常自己做一些出来,大多时候是一大早便会做好几样小食,他刚开始说过她几回,可她是个执拗的个性,到后来他自己也就管不了了。
古澈吃了块竹叶糕便没再吃了,让秋冬把糕点撤下去,阿畅看到还是满满一盘的红绿之间唯独缺了一个角,也只是双手比划着:“少爷怎么只吃了一块?”
秋冬脸上没有半点伤感,只是把托盘递给阿畅道:“快要辰时了,公子等会儿就得去静堂陪老夫人用早饭,哪能吃得太饱。”
阿畅满脸惊讶,在古府谁都知道能不能陪老夫人用早饭是要看老夫人心情的,秋冬哪能断定少爷等会儿就能留在静堂?古澈少爷虽是大少爷,可众人皆知老夫人最喜爱的还是二少爷古润。
“你且别管,我不过随口一说哪做得了真,这糕点就给你吃了,”秋冬笑道,随即又再嘱咐道,“莫要吃太多,仔细闹了肚子。”
阿畅哪里还听得进去最后那句嘱咐,只是笑咧着嘴往小厨房跑去享受美食去了,秋冬看着他欢快的背影,也是觉得好笑,这又哪里还是半年前刚进府的那个小乞丐的样子了?
秋冬转身欲进屋,却见公子已经踏过了门槛走了出来,她忙道:“公子这就要过去静堂了吗?”
古澈看着满院的飞雪,只是道:“字练得乏了,早些去也好。”
“公子等等,我先去拿伞。”说完,她便跑开了。
古澈看着她的身影,却是陷入了沉思,刚刚她对阿畅说的话他自是听到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老夫人会不会留他下来,她说的好像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许是这几个月府里的变化她也是看见了的,二娘虽有野心想让二弟与父亲一同学做生意,可二弟孩子心性哪里受得了每天查账巡铺的枯燥,父亲身子愈来愈差,四弟不过七岁岁黄口小儿,这全家重担自然落在他的肩上,这俩月天气寒冷,老夫人身体抱恙,众儿孙也不过是请安后便回了各院,今日老夫人早起,许是精气神终于恢复了些,这几个月来他与二弟一同跟着父亲在外查账巡铺,两兄弟的表现他心里早已有了定数,与老夫人沟通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就算老夫人再如何不喜欢他这个长孙,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去遵着自己的心意走......
岳水古府,外人都道开国之初有多少开国功臣,可那毕竟已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最终留下的也不过是是先帝御赐的牌匾和那一页史册一闪而过的名字罢了,现如今的岳水古府虽不复最繁华鼎盛时期,可现如今也是在这岳水一带有着自己的名号,家大业大,还不至于落魄到哪里去,更何况他的志向又岂会仅仅拘束于在这小小岳水之中......
这样想着,却突然听到旁边的一句嗔怨声:“公子这样站在雪中,要是又得了风寒秋冬可再是担待不起了。”
古澈抬头,这才发觉秋冬早已把伞撑开,隔绝了这漫天飞舞的雪花,这雪确实比之前下得大了些,他微抿唇轻笑,去年冬天他得了风寒,竟就这样病了半个月,咳得不止,辛苦了她每天给他煎药喂药,结果弄得她自己满身的药材味,其他人见了也是躲得远远的,二弟甚至笑她从小丫鬟变成了小伙计,一闻那味儿还以为她是从药铺里抓药的伙计,她听了微嗔却是不恼,只是私下里拿这个外号为由请求他快些好起来。
他只是回忆着,却是不说话,再扭头看她,昔日只到她腰间的丫头现如今竟长高到了他肩胛的位置,他只要略低下头,便能看见她肤若凝脂的脸蛋,女大十八变,这还未及十八的丫头竟就已经变了这么多,那自己呢?自己又是否变了呢?
秋冬抬头看着久久未动的公子,神情这般的凝重,自己却是甚少见到,她正欲开口,古澈先张了口轻声道:“走吧。”
到了静堂再等了些时候,老夫人才念完经出了客堂,与古澈唠了会嗑后便让他等会儿留下来一同用早饭,没过多久,古严和二夫人也都来了静堂请安。
“阿润呢?”老夫人没见到古润跟他们一起来,随即问道。
二夫人面露难色,后来还是古严先解释道:“昨夜喝得太多,这会儿还在睡呢。”
“亏得我们家还是做酒坊生意的,就这酒量岂不被外面的人看了笑话去?”老夫人略有不满,但也没说太多,只是让古澈和古严一同留下来吃早饭,随即便打发二夫人回去了。
二夫人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气急败坏地回去,秋冬看着二夫人火急火燎的态势怕是要去找二少爷出气呢,想到现在还在甜美梦乡中的二少爷等会儿被二夫人揪着耳朵跳起来的样子就有些忍俊不禁,好在自己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脸部表情。
饭桌上古澈与古严分别坐在老夫人两侧,一顿早饭虽不值什么钱,可也是要看和谁一起吃、为什么而吃的。
果然,还未开始,老夫人便已经开始说话了:“阿澈,前几日听你父亲说你这几个月来对家里生意都大致熟悉了,我听了后很宽慰,奶奶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自你幼时奶奶便很少主动关心你,但你作为古家长孙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也并没有让奶奶失望,我知道我是将对你娘亲的气发在了你的身上了......”老夫人说着便抽出了手绢轻轻擦拭着眼角,古严在一旁见了,也是忙宽慰道:“娘莫要自责,这一切归结起来也都是儿子的错!”
古澈静坐在一边,双眸只是低看着眼前的碗碟,他虽明知一切不过逢场作戏,可自己不得不要参演其中的恼意涌上心头却是怎都压不下去似的。
“老夫人小心身子才是。”
秋冬一句宽慰把古澈拉回了现实,他顿了会儿后道:“娘亲犯下的错怎怪得祖母与爹,祖母对孙儿的教诲,孙儿一直铭记于心。”
老夫人听他这么一说,这才终于笑开,随即再道:“你能这么想自然最好,你现如今已是二十余二的年纪,若不是与你先为你娘亲守孝三年,亦是不至于到如今这年纪还未娶妻,前些日子我与你父亲看了好几家的千金,终于为你相中了西城的尹家二小姐,她已到了出阁年纪,相貌品质更是好,尹家在岳水的名气虽说比不上咱们古家,但毕竟也是出名的大户人家,我早与尹家约定了你们这门亲事,过几天便是十五,你这些天哪里得空便去拜见,把聘礼也给下了。三月十八是个好日子,你们若是能在那天成亲自然最好,如此便了了你的终身大事,祖母也是放心。”
秋冬略抬眸看着古澈,老夫人这话说得似乎挺宽松,却又是下了死命令一般让人不得抵抗,她心里有些急,看古澈而他在听了老夫人的话后亦是未说话,正当她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之即,一听似句不轻不重的话地打在了她的心上。
“听从祖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