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爷灵异事件簿》货架前

5、君子偕老（五）

　　苏乃文标志性的笑容，无疑触怒了季守，或者说，此时的人是二皇子，在之前的幻境中，眼前少年还被他的气势所压迫，力量可以在他掌控中的，而今却敢直接冲撞他，莫非是当日特意隐藏实力了？
　　今日相见也是如此，少年周身的气势还无意中压了他一头，他一天未曾现身，只在真季守沏茶的时候去做了一下手脚，对方恐怕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其余人更是一头雾水，他们不明白方才围绕这季守的朦胧感，也不明白为什么朦胧感消失时，平日里温润的助理转眼就变成一个眼神凌厉的人，就好像撕掉了一层面具，莫非真是有些不寻常的东西存在？这时薛承楷心里想。而薛总裁则是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季守，他似乎，在刚才苏乃文挥开眼前朦胧的刹那，看到了另一个季守，一个身穿古服，长发如瀑，眼神冰冷似被埋葬千年的季守。
　　林同看看大哥，再看向二哥，最后目光转回苏乃文，发现正对上对方的目光，不由地双颊一红，正欲躲开那眼神时却发现苏乃文正做着口型，仔细辨别才发现…竟是喊他快走…
　　林同正想要叫着自家大哥，二哥时，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他震惊地发现自己双脚控制不住地下陷，地面也不知何时变成浑浊的黑色，看着双脚渐渐下沉不知所措，脚底生出一股阴冷……不经世事的少年不寒而栗，他生怕那地面会伸出一双双苍白的手来，他于是少年命睁大眼，想要抓住哥哥，却发现两手一无所有空，而两个哥哥，如同时间静止一般。
　　突然，林同猛地转向苏乃文，他知道苏乃文肯定知道怎么回事。扭头却发现，苏乃文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撅起小嘴，左手食指在上面轻轻一压，神奇地平复了林同开始焦躁的心。
　　就在刚刚平静的那一瞬间，苏乃文毫无预告地消失了，或是说，被那黑沼一瞬间便吸走了。
　　林同不愿再慌乱，紧闭双眼，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任凭寒意侵袭，只因为心中响起一句话：“相信他。”

　　不知过了多久，林同觉得身上不再冷了，而且仿佛还听得到鸟叫声。缓缓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蓝天白云，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温暖，看到蓝天，真好。接着眼角瞟见坐在一旁的苏乃文，匆忙坐起，“苏苏，”林同看着眼前人，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地飘到远方。顺着苏乃文的目光看过去，涛涛江水上荡着小舟，舟中似有两个男子在对饮。
　　他们又来到了季守的幻境中，说是幻境，但并不全是虚假的，这是季守的记忆，不，这是二皇子的记忆，真真存在过的东西。苏乃文已经看过一次了，自然对眼前发生之景显得有些冷淡。
　　但林同就不淡定了，自他看清舟上两人的面目，就再也没有把下巴收回去，苏乃文甚至在担心他的口水会不会掉下来，嫌弃而不失礼仪地坐远了一点点。
　　直到幻境中的薛及城一命呜呼，林同才收回下巴，开始咬拇指，苏乃文瞟了一眼，知道林同在思考，“你现在，在想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解释。”苏乃文的语气并不友好，手上的珠串即封印，生生地压制了他的能力，他现在有一股火想要发出来，却硬生生被堵住，无法释放。苏乃文并不好受，但他在尽量压抑内心的无名之火。
　　“苏苏，我好像明白了季守说的小心是什么了……只是，只是他为什么……”林同打断了苏乃文在继续想下去。
　　“为什么要来告诉你对自己不利的消息么，”苏乃文瞥了林同一眼，他此时正揪着自己的衣角，神情似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明明已经是高中的大男孩了，同龄人此刻早就懂得了什么样的女生最吃香，什么样的男生能顺利牵到女生的手比如林同这样。林同外形很好看，白净但不女气，加上接近一米八左右的个头，不说话绝对是票男神，只可惜林同的心理年龄和外表并不相符。

　　苏乃文不再看林同，转眼看着河岸愣神，然后悠悠地开始背诵他从图书馆搜集来的资料：“传闻齐国有一美女，进献给卫国公的大儿子伋做妻，未曾想，卫宣公荒淫无道，抢了自己的儿媳妇当老婆，他们生下来的第一个儿子叫做寿，第二个儿子叫做朔。寿天性温和，而朔却阴险狡诈，”说到这里，苏乃文转头，定定地看着林同，看的林同心里发毛。
　　“最初你梦中的皇后，应当就是这个可怜的女人，宣姜，而牵着她的，应当就是小儿子，朔。据记载，当初朔联合卫宣公杀了自己的大哥，二哥以后，卫宣公出于内疚也自杀了，之后朔又利用自己的母后……”苏乃文准备说完的时候，身边的大男孩默默拉住了苏乃文的手，这一下突然的惊吓让苏乃文住了口，但也并没有在眉目间表露出心情，只是眼光沉了沉看向林同。
　　此时林同心里有点复杂，在听到那样一个复杂的故事之后，林同心里有些难受……那不过，是苏乃文讲的一个久远的故事罢了。
　　心里有种被堵塞的感觉，一阵烦躁，下意识捕住眼前白嫩的小手，毫无防备的小手正在放松状态，于是滑嫩的触感让林同学想到了婴儿皮肤，顿时内心少了几分不安，开始傻乎乎地笑。
　　苏乃文本来是很嫌弃的，在看到林同傻气的笑后，犹豫片刻……随他去吧。
　　“我想，寿本来是很爱他哥哥的，只是伋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好好活下去，反而和他一起赴死，还连累了所有的王朝百姓国破家亡，这样的不解与悔恨经过千年的沉淀，或许是变质，也或许只是过滤，总之现在只剩下怨恨了，”苏乃文静静地，望着血染的河岸，“季守，不，二皇子托梦给你的时候，说明他还残存一丝对兄长的敬爱，”然后又扭头，对着林同嫣然一笑，“客人，你现在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客人？
　　林同沉浸在苏乃文的笑中，这笑又是不同于往常的，那神秘之感更加强烈，像是被引导一样，林同觉得喉咙干涩，僵硬地扯出一句话：“化解……他的怨气。”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苏乃文脸上的弧度愈大，谁都没有发现他手腕处的闪过一抹妖艳的桃红。
　　突然拉过林同的手臂，拽得林同一矮腰，苏乃文在他耳边轻轻说话：“在这里等着我。”，林同的耳垂瞬间红了，脸也开始滚烫，少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连忙含含糊糊地应着。
　　看着眼前人可爱的表现，苏小少爷很是满意，真是太单纯了。

　　放开林同的手，苏乃文一步步走出这个幻境。而林同，正羞着脸准备问苏乃文要去哪儿的时候，抬眼便见身边的人已经消失了……惊地睁大了眼，四下张望确定苏乃文真的不在了以后，才跟泄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回想到刚才的一幕，不禁把头埋进膝盖，吃吃地笑起来。笑着，眼皮开始打架，心里正奇怪怎么突然就困了，下一瞬就昏睡过去，梦见苏乃文在桃花树下对他温柔地笑着。
　　出了幻境，苏乃文来到了梦中的房间，此刻房间的温度较之上一次又降低不少，但房间的摆设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季守并不在房内。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但是这人的到来并没有降低房间的温度，怎么回事？苏乃文回过头，发现薛及城正皱眉看着自己，双方点头示意。“你都知道了么？”突然苏乃文开口问，他肯定薛及城是在他们掉进幻境之后被季守扔进来的，既然幻境中没有薛及城的身影，那么他就是去了季守的记忆中，显然，他知道的要更加多，只需看那英气的脸庞现在一幅快要崩裂的样子就明白了。
　　薛及城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落到屋中挂起在床帏边的大红古衣怔怔不语，那边挂着的，为什么看着那么地，像喜服呢？顺着薛及城的目光，苏乃文看过去，轻笑一声，那不是二皇子上一回见他时穿的衣服么？
　　穿上明明那样的好看，怎么舍得把衣服脱了呢？
　　随即感受到周身凉气阵阵，不禁手指攥紧了佛珠一些，缓缓看向门口一身凛然西装的季守，红瞳闪着异样生动的光。
　　徐徐走进来的二皇子，对上苏乃文清澈的目光，那种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眼神，房间里的温度又下降些许……此时眼前的人不再是季守，是那千年以前的公子寿。
　　公子面无表情，目光紧锁苏乃文，直直地朝苏乃文走过去，气氛更加紧张。走过被冷落的薛总裁时，却突然邪气一笑，瞬间扭头，一道黑气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之外向薛及城袭去。
　　苏乃文一皱眉，并不示弱地一把拽下手腕上的珠串。干净的男孩瞬间爆发出一股凌人的气场，黑气在要触及薛及城的瞬间消失。
　　被突然惊扰的季守，一脸阴狠地看着瞬间释放力量的苏乃文。少年的皮肤似乎更加雪白，白地近乎透明了，正如那天苏乃文在咖啡馆里，阳光洒在他身上……红瞳也似乎更加生动，闪烁妖异的光茫，仔细看……似乎能透过白衬衫看到苏乃文的肩膀处飘下点点桃花瓣的样子。
　　此刻的苏乃文闪着媚人的光，桃花瓣在他身边若有似无地飘落，连空气都似乎都氤氲着丝丝花香。屏风处有些细小的动静，但苏乃文没准备多管，只是扭头，冲屏风甩了一个冷眼，表明他一直知道他的存在。而屏风后的薛承楷也是有一瞬间的愣怔。
　　呵，小家伙，看来从一开始就没有瞒过他。
　　此时的季守被压制住了，不管怎么说，他的感情只是途中突然发生了异变，所以他的那些小哀怨在现在的苏乃文看来还没有构成威胁，所以他引导林同说出“化解”二字，就可以避免一系列麻烦。
　　苏乃文走到季守面前，平静地看着对方丑恶的怨气，随手拈过一朵桃花，两指一用力，花捻成粉，靠近粉嫩的唇，轻轻吹起，拂过季守的脸。
　　二皇子竟然无法动弹，看着苏乃文的眼里满是怨恨，其间分明还带着明显的质问：“尔敢？！”
　　但是他也只能任凭苏乃文伏在耳边，随后眼前这个妖孽的声音低低地传进耳朵里来了：“二皇子仍然是那个二皇子，而大皇子，早已神陨身灭了，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你究竟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呢，寿？”说到后来，竟是越来越有力，声音明明还是那么轻，里面包含的力量却不容小觑，最后那个“寿”字竟然生生地镇住了他，让他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哥哥板着脸，严肃地教训自己不要欺负弟弟的时刻……
　　一切都发生地毫无预兆，只感觉有阵阵凉气从苏乃文的手传到他心府，渐渐驱散千年沉淀的怨气。蓦地红光大现，在场的薛家兄弟都看不清眼前景象，只知道等光芒消失的时候，季守额前薄薄的刘海微动，本来因怨气侵袭而发红的双眼渐渐清明，整个人清爽起来，逐渐恢复文弱书生但不失皇子傲气的样子。
　　他茫然抬眼看着苏乃文，突然清醒的灵魂让二皇子此刻百感交集。他带着一丝愧疚，又有些怀念地转头看向薛及城。眼前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兄长，也是日后的他一心想要报复的对象，但是此刻，对方却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有自己，紧抓着执念不放。
　　“君子偕老……”苏乃文无由来地冒出来一句，意味深长地看着季守。眼前的青年转过脸，对上闪着妖媚光芒的红瞳，一怔，随即苦笑摇头。
　　苏乃文的眼神冷下来，转眼看向薛及城，英气的男子正皱眉顶着季守看，像要把他看穿一样。看看薛及城，又看看季守，清冷的声音响起：“随你们吧。”随即身形一闪，消失了……
　　消失的时候，薛及城心里响起苏乃文的话“你都知道了么？”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关于季守为他守护了千年的那些感情，关于苏乃文那句无来由的“君子偕老”，关于他自己对季守的感情……他只是接受了一段记忆，却恍然如昨夜之戏，而一切，一切都随着季守轻声的“对不起”而变成了人鱼公主的泡沫，消失在桃花香中。
　　他无意识地捏拳，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而那声“对不起”究竟…
　　林同醒来的时候，苏乃文正靠在沙发上，撑着下巴朝窗外发呆，神情好像不经世事的少年，本来就看小的脸，现在，被小手一包住，看上去更加像刚升上高一的小学弟了。“真像……”小朋友，接下来的话，林同没敢说出口，却忍不住笑了，对上苏乃文的冷目，不由颤了一下，“苏苏，你没事吧。对了，大哥怎么样了……”突然想到自家大哥，林同顺带问了一句，但他其实发自内心相信苏乃文已经把事情解决了。“你大哥没事。”只淡淡一句，苏乃文似乎又恢复了傲气少爷状态。
　　“啊对了，”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季守呢，季守怎么样了？”不是他不相信苏乃文的能力，只是季守的存在本身很神奇，化解了怨气，却不知道人怎么样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话刚说完，门口传来季守熟悉的声音。话是对着苏乃文说的，似乎刚才还在关心他的林同并不存在。但林同不一样，他的突然出现惊的林同瞪大了眼，似乎又想问苏乃文些什么，季守的一个冷眼瞟过去，林同瞬间收了声。对苏乃文无辜地眨着大眼睛，又见苏乃文微微勾起嘴角，“别欺负他，”话是对着季守说的，“我们走吧。”
　　慢慢撑起身，对林同温柔一笑，“我们走了，再见。”看呆了床上半起身的人，连苏乃文走出去也没反应过来。

　　走出薛宅，白衬衣的少年突然出声：“不后悔么？”听到这话，身后秀气的青年，脚步顿了顿，嘴角无奈的弧度转瞬即逝，再看时，脸上只有慢慢皇子的傲气“后悔什么，我不知道。”他兀自走在前面的背影有些决然。
　　说起来，也是很委屈，二皇子的怨气竟然生生地把季守原来的灵魂挤进了时空裂缝，对方此刻在哪里经受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清醒之后的二皇子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一味自责，自己灵魂力太过强大，听地苏乃文也是很无奈：太过分了，你能不能少夸夸自己？
　　最后，还是苏乃文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只要找到昆仑镜，就能看到对方在那里了，说不定还能把他找回来，于是，二皇子就安心地叛离薛总裁，跟着苏少爷走了。
　　“季守！”大喊一声。
　　“嗯？”
　　“你放心，跟着本公子干，好好伺候舒服了我，我就保你荣华富贵，此生无忧！”阳光下的少年笑得飞扬跋扈，竟是几千年来未曾见过的景象，季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好。”季守自己都未曾发觉，微笑中的温柔，是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的。

　　许久之后，苏乃文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认真地看着季守：“我们相识第一天，那个梦境里，你捏我脸是认真的吗？”

　　季守看着眼前被自己扭着领口往死里打脸的壮汉心里想：“…稍微有点出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