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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年》 ...

  •   《十年》

      爱是什麼?对石田大和而言,他并不了解爱。

      自年幼时,他就被父母送到孤儿院,他还记得当时爸妈对他说的话:「大和,我们爱你。」

      现在想起来,他倍感可笑,如果真的爱他,为什麼要抛弃他?

      在孤儿院的日子,尽管院长因为他年纪小,对他疼爱有加,但他认为那只不过一时同情罢了,只要他长大,这些疼爱根本只是虚幻。

      在孤儿院内,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小霸王,连在里面极有耐心的老师也拗不过他。

      他常常欺负和他同桌的人,不论是男是女,只是玩心一起,他根本没顾虑这麼多。尽管受到一次次的惩罚,他也乐此不疲,只是再次地嘲弄他人、欺负他人。在课堂上,他总喜欢大声喧哗,有时还会迳自地跑到外面,不论老师在背后大喊他的名字许多次——这也导致他成为孤儿院中最令人头疼的问题学生。

      尽管如此,他的成绩依旧保持在前三名内,学习能力也比一般人强。但他对学习这一回事不放在心上,他只对父母离开前遗留给他的口琴感到兴趣。

      今天他再次翘课,不顾老师在后头追他追得辛苦,他在走廊上拐了个弯,又转了个角,听到后方没有传来跑步声后,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气,用手胡乱地在脸上擦去汗水。

      「哈。」

      他笑了一声,脸上带著讥讽的笑容,他只觉得世界上没人能够捉住他,他是一匹自★由又孤独的狼!

      休息够了,他想。随即双手放在木制窗梁上支撑身体,往窗外一翻,完美地降落在草地上,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察觉到没人之后,他便大步大步地往他的秘密基★地走去。

      说是他的秘密基★地也不为过,孤儿院那麼大,却鲜少几个人知道这个地方。
      绕过几颗大树,循著熟悉的方向,遇到几条岔路,不假思索地选择熟知的那条。

      他停了下来,双眼凝视著不远处的小木屋。

      小木屋的外墙刷成米白色,门前有个院子,种著许多花草,不禁让他想起等会要去的地方,更往前一点还有著篱笆,篱笆被刷成彩虹色,为这平凡的小木屋增添活泼的气息。

      什麼时候有那间小木屋的?他歪著头不解地想,随后撇了撇头,继续往目的地迈去。

      再走几条小径就到了……他想。看著眼前因为阳光照射发亮的入口,他用手挡在眼前,试图不让眼睛受到白光的刺★激。即使是在冬天,阳光仍是强烈,但不像夏日一样炎热,反而温暖。

      过几秒后,双眼似乎是从阴暗的环境中适应阳光的存在,他不再感到一阵昏眩,从容地往他的基★地走去。

      那个地方种著许多花品,像是定期有人来培养,在那片花海里他不曾看过一枝凋萎的花朵。花海有著缤纷的色彩,如同彩虹般地鲜艳。

      他找了块舒适的地后躺下,从口袋拿出那副口琴,开始观详著它的外型与构造。

      和煦的阳光照暖了整个冬天,虽说处於冬季,但穿著单薄的他意外地不感到一丝寒冷,是为什麼呢?向来讨厌冬天的他,此刻却希望春天不要来临,这又是为什麼?

      他有种预感,但说不出口。

      「嘿,你在那里做什麼?」当他正沉思时,远方传来他不曾听过的声音,连忙坐起身,他往音源处望去,发现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正用著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

      「……你又是谁?」头一次被人这样看著,他感觉自己有点被人小看,他恶狠狠地回瞪著她。

      女孩反而忽视他的敌意,不发一许、一脸笑盈盈地朝他走来。

      「喂,我在问你话啊!」不满意她的反应,他再次嚷道。

      「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先报上自己的大名比较好吧!」她迳自地在他右边躺下,脸上仍挂著笑脸。

      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

      「……石田大和。」不高兴地坐起身,他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瞧她仍笑著回望,他往左边挪了娜,再度躺下,语气尽是不悦。

      「嗨,阿和,我是太刀川美美。」像是故意和他唱反调,她坐起身★子、往他的方向挪去。

      「阿和?」头一次被人这麼称呼,他不禁发楞。无论是爸妈还是孤儿院的人,他们总是称呼他为大和。

      「比较有亲近感啊,怎麼,不喜欢?」她笑著说。看见他又往左边娜,她也不甘示弱地又往他的位置挪。

      「别再过来了,靠那麼近做什麼?」眉头深锁,他又往左边挪了些。他不明白,他和她非亲非故,干什麼那麼靠近?

      她再次忽视他,仍往他的身边靠,瞧他一脸无奈,她更是玩心大起,调皮地对他眨了眨眼。

      他转过头,想再说些什麼,但他一看到她的脸不禁呆住。原本远看并不明显,近看后才发现他们的长相就像是在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不论是那金棕色的头发或是五官……。

      发觉到自己也正被她注视著,他侧过身,不打算陪她继续闹下去。

      「不觉得我们很长的很像吗?」后头传来她的声音。

      「是啊,那又如何?」他仍挑了眉、不以为意地答道,尽管在背后的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语毕,他拿高一直紧握在右手的口琴,他继续观详它的构造。

      太刀川美美耸耸肩,对他的冷淡并不感到任何意外,抬眼,她往他的方向看去,发现到他手上正拿著某个东西。好奇心作祟,她眯起眼使劲地想看出端倪,过几秒后,她发现被他拿在手上的是一副口琴。

      「那不是口琴吗?」身后传来她的疑惑,他有些犹豫,但仍点头表示回应。

      「吹一次看看?」见他的反应,她顽皮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背。

      「我不会。」简短的回答透露★出一丝丝寂寞。他真的不会,也不明白为什麼父母当初要送他这玩意,为何又离开他?

      美美愣了一下,看上去他的背影有些凄凉,方才的话听起来有些凄悲,是为什麼呢?摇了摇头,她决定不去思考这个问题,也不打算去问他好让自己知道。

      没听见后面传来任何声音,阿和有些纳闷,但他不打算主动开口,仍静静地在一旁等待,并在心里开始计时。

      「……我可以教你。」正当他数到第七秒时,她开口。

      语毕,他侧过头用著受宠若惊的眼神看著她,她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嗯。」温温吐吐地说出这句,他没想到他会如此温驯并且答应她。

      「来吧,跟我走!」说完,她站起身并伸出右手邀请他,

      石田大和牵住了她的手,他自己也感到意外,不知为何,遇到她之后自己总做以往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尤其是牵手,他竟不感到一丁点厌恶,即时一开始他真的十分讨厌太刀川美美,但随著时间流逝,他发现自己正逐渐敞开心扉接纳这位女孩。

      明明刚接触不久,为什麼会有这种想和她来往的想法?

      他真的觉得自己越来越莫名奇妙。

      「嘿,回神。」她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见他一脸恍神地回看她,她笑出声来,而这一声让他回过神,他感到有些困窘。

      他发现这间屋子是方才他遇到的小木屋,他征了征,随后想起她正在一旁看著他,避免再度被抓到笑柄,他压抑心中的惊讶,回望她。

      她笑了笑,随即催促:「快进屋吧!」

      一进屋,屋内的设备一目了然,整间屋子的色调以暖色系为主,不远处有座璧炉,炉子内烧著柴火,不时迸出火花和啪吱啪吱的烧柴声,在壁炉前有位老妇人正坐在摇椅上看著电视,似乎是听到声响,她转过头往门口看去,看见来人后,她露★出慈祥的笑容。

      「美美,带了朋友啦?」老妇人用著温厚的嗓音缓缓道,面带笑容地看著站在孙女旁边的小伙子,起身拖著那年老的身躯,她慢慢走到他们面前。

      「奶奶,爷爷呢?」

      「那老头又不知道跑去哪玩了,先别管他。小伙子,你叫什麼名字?」一说到那老爷子她就一肚子气,整天跑出去玩,还不好好照顾花园,等他回来他就知道了!美美的奶奶在心中暗算,但她仍笑容可掬地迎接这位小客人,毕竟他是美美第一次带回来的客人,不好好招待怎行呢?

      「石田大和。」阿和看著眼前这位老人,她那温暖的笑容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她的脸好像抛弃他的母亲……这笑脸像是在弥补他这七年来曾不感受过亲人的爱,有些讽刺。

      美美的奶奶看到他不禁有些发楞,转过头看看自己的孙女,再转过头看回阿和,怎麼两人这麼相像……?是她眼花吗?

      「……要不要吃些点心啊?」抛开脑中的悬念,奶奶问。

      美美耸耸肩表示没意见,接著转过头看身旁的阿和,发现他也正看著自己,随后她说:「奶奶,我们先上楼罗!点心的话……就麻烦您了。」

      语毕,她便牵起阿和的手往楼梯走去,正当踏上第一台阶时,她听见奶奶在后头低喃:「真像啊……。」回头望去,她看见石田大和一脸疑惑地望著她以及步行蹒跚地网厨房走去的奶奶。

      「……不走吗?」他问,有些担心地看著异样的她。

      闻声,她甩了甩头,随后笑著说:「要走!」

      ※

      太刀川美美一打开房门,石田大和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瞠目结舌。

      房间内满满的被各种乐器充斥著,原本不小的空间看起来十分窄密,在一旁有著柜子,架上放著各种有关音乐的书籍及古典音乐光碟,在光碟旁边有一个相框,里头的相片则是因为阳光的反射下而显得不清楚。

      右边的墙上放著各种大小的提琴,左边则是放著各个吉他,在中间有一架白色钢琴,在钢琴更旁边些有一座谱架,上头没放著曲谱。木质地板上散落著一张张的乐谱,还夹杂著一些白纸。

      像是某种魔力吸引著他,走进房间,弯下★身他捡起其中一张白纸,曲名是『Ten Years』,五线谱上写著密密麻麻的音符,作曲人的名字没有被写上。

      「那是妈妈写的哦。」似乎是解读出他心中的疑问,太刀川美美走近他并解释道。

      「怎麼不写上名字?」他指了指作曲人上的空白处问。

      「因为曲子还没完成啊。」不假思索,她回答,眼神一瞬间闪过几分忧愁,随即消失不见,这不经意的举动仍被眼尖的他看见。

      「是吗……。」他凝视著她不自然的脸,不是很相信她的话。

      「嘿,开始学习吧!」她不自在地转移话题,语气也有几份尴尬。

      「嗯。」他不再继续追问,尽管内心十分怀疑。

      把刚才拿在手上的曲子安置在谱架上后,他从口袋拿出口琴,脸上的表情出卖他心中的期待。

      太刀川美美看到他这副模样,不免笑出声来,随后道:「你数数看你的口琴是几孔的,数完和我说哦。」接著走到书柜前拿起其中一本书,找了块较空旷的帝后,她坐下一边看书一边等待他。

      他耳闻后便开始认真地在心里默念著,一、二、三……。

      「二十四。」石田大和出声打断正在看书的她,听见他的音声,太刀川美美从书中抬起头来,放下书,她走到他的面前。

      「看,左边数来第九格到第十六格是最常用音阶。」她一边解说一边用手指著上面的音孔。

      「左边数来第六到第十八格是常用音阶,二十一孔左边……。」正说到一半,房门传出『叩、叩』的声响。

      「请进。」美美回头道,说完,只见门被打开,奶奶两手端著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有著一小篮子和两个茶杯。

      「慢慢吃哦,奶奶我先下楼了。」把盘子放在桌上后,奶奶笑眯眯地离开。

      正当美美打算开口说:「那我们继续吧。」时,忽然传来一阵声音——「咕噜咕噜——。」

      阿和窘迫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前方,脸上满是红晕。美美先是愣了几秒,后是捧著肚子大笑起来,笑到差点没气,这让阿和原本红著的脸更加地红。

      「哈哈哈——哈哈,阿、阿和你……哈哈,这太好笑了!」

      「……喂,笑够没啊!」抬起头,脸上的红晕不但没减少反而增加,他瞪著眼前的人喊道,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他想她早已被他的目光杀好几次了。

      显然是笑够了,美美用手擦去眼角因笑而出现的泪水,而后拿起点心和茶杯、一脸正经地说:「那我们先来吃点心吧……。」

      「噗哈、哈哈!」不到几秒,她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太刀川美美!」石田大和生气地喊,但没料到这一喊反而是反效果,太刀川美美越笑越大声,再度回到笑到没气的状态。

      无奈地摇了摇头,阿和坐下后、一语不发地吃著曲奇,打算等待美美笑完后再来学习。

      「哈哈……咦?你怎麼可以先偷吃啊!」美美把手放在胸前、调整好呼吸后,似乎是因为笑的太开心,她没察觉到阿和早已一个人默默地吃著点心。

      阿和瞅了她一眼,淡淡说一句:「是你笑得太夸张……。」

      「……别再吃了,先来练习吧!」没想到竟被反将一军,她蹙起眉头,一把拿过阿和手上一直拿著的篮子后,她把方才被放在桌上的口琴递给他。

      接过后,他点了下头。

      「那开始罗,先教单孔含法。将嘴唇……。」

      於是,一段由口琴发展而来的友情,日后将为他们带来情愫,然而这份感情又该何去何从?

      ※

      石田大和再一次从课堂上翘课,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六次了。

      自从和太刀川美美认识后,他发现自己不再喜欢捉弄别人,反而安分许多,这使老师和同学们甚为惊讶,但他逃课的坏习惯仍让老师感到无力。

      而他逃课的目的只有一个——去找美美。

      从原本完全对口琴一窍不通的他,如今已熟能生巧,现在他能自己创作词曲,学习能力之快的他不免让美美佩服。

      认识太刀川美美已经半年,但阿和仍对於她地一切并不是很了解,反而是她比较了解他,美美总能看出阿和的心思,她总知道该在什麼时候说出适当的话语,这让阿和很信任她,也渐渐敞开心房。

      和往常一样,阿和走到美美居住的小木屋前,在门上敲了几下,约莫几秒,只见美美从门内探出头来,脸色颇为苍白,但她仍笑盈盈地对阿和打了声招呼。

      「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今天算了吧。」感觉到她的神色不太自然,阿和并没有打算进门的意思,反而挥了挥手、打算掉头走人。

      「等等!我没事的!」太刀川美美出声打断他的行动,看见他停下脚步、回头后,美美往门外踏出一步,用著她那甜美的声音说道。

      石田大和不发一语地凝视著她,心中的不安也逐渐扩大,看到太刀川美美给自己一副『别担心!』的模样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妥协。

      美美笑了笑,见阿和仍站在原地不动,她走到他身后、用手轻轻地推了他一把,他回头瞪她一眼,她则是笑眯眯地回看。

      「快进屋吧!」无视他的目光,她又推了几把。

      阿和皱了皱眉头,等两人都进到屋内后,随手把门关上,走上二楼房间,拿出一直被放在口袋的口琴后,他向她点头示意准备就绪。

      「在这之前,我有个东西想给你。」说完,只见太刀川美美绕过他,直直地往谱架走去,从上头拿了一张纸后,她走到石田大和面前。

      阿和茫然地看著她,低下头看著被她摊开、放在手心的纸——Ten Years。

      他不明白她的动机,他只感到奇怪,这首曲子是她的爸爸创作的,别说是不认识,他连她的父母都不曾见过,她竟然把这首未完成的曲子送给他?

      见阿和沉默不语,美美像是读出他的思绪般,忽然开口:「我很信任你,所以才会把这重要的东西交给你。」接著,她垂下头,发丝掩盖住她脸上的神情,让人难以摸索她现在的情绪。

      就这样,诡异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盘旋不去,受不了这样气氛的他出声:「……喂?」

      然而,对方却不像他预期中的回应,见她没什麼反应,石田大和担心地皱紧眉头看著眼前反常的太刀川美美,接著他用两手轻轻地晃了晃她的肩膀。

      「美美?」

      毫无回应。

      「怦——!」石田大和无奈地用手挠了挠头,侧过身★子,正当他在想办法时,身旁传来一阵声响,连忙转过头,他看见——太刀川美美倒在地上,递给他的乐谱也随著她的晕倒而飞落。

      睁大双眼,他不敢相信一直以来表现都很活泼的美美现在竟然昏倒了!

      他呆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见在楼下听到楼上传来巨大声响的奶奶夺门而出,手上拿著手提电话,哔、哔、哔,她在电话键上按了三个数字,接著只见奶奶跪在地上抱著昏迷不醒的她。

      ——他开始放声尖★叫。

      ※

      他从窗外看见救护车来到小木屋前,车子发出令人倍感刺耳的笛音,在这静谥的森林中险的格外明显。有几位医护人员拿著担架、小心翼翼地把美美安置好后,他们把她抬走了。

      他们都说著他听不懂的话。

      「怎麼办!她的血压好低,呼吸也很急促!」

      「快,帮她调整心跳!」

      一旁的奶奶正在赶回来的爷爷安抚,石田大和看著眼前的景象,躺在床★上的美美、哭泣的奶奶、正在安慰奶奶的爷爷以及几个急忙抢救美美的医护人员。

      正当他无神地看著美美时,其中一位最靠近他的医护人员惊呼:「她手上拿著的是什麼?相框?」

      ——相框?!触电般地,阿和立刻站起身,激动地用手抓★住他的两肩,「给我!」

      见他如此激动,那位医护人员直吓傻,随后用著些微发抖的手把相框递给他。接过后,他想:难道这是那张一直没有看清楚的照片吗?不再思考,他把视线移到相片上。

      照片上有三个人,站在中间的小女孩想必是美美,一头褐色卷发绑成马尾,身上穿著一件粉色洋装,幸福洋溢在她的脸上。美美两旁站的一男一女,但面容拍得不是很清楚,似乎是没对焦好,但看得出来女方有著一头金发,男方则是一头褐色短发,看来美美是遗传到爸爸的基因。

      一头金发……尽管面部模糊,但阿和感觉女方有些眼熟。

      她是谁?

      瞬间,念头闪过,他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思考下去,现在最要紧的是美美。

      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正坐在手术房外头的长椅上。过了多久,他并不晓得,他只知道现在孤儿院里的人一定都在焦头烂额地找他,想必料想不到他现在正在医院内。

      时间过得如同世纪般得漫长,时间一粉一秒地过去,等待成了痛苦的煎熬,是什麼感觉呢?他的这份感情能够传达给她吗?

      手心不自觉冒出手汗,脸颊上也流下好几滴汗水,身旁传来奶奶的哭声及爷爷的祈祷声,但他觉得一切都好平静,但这诡异的平静让他很不是自在。

      拿起被放在一旁并被相框压著的乐谱,随著音符的上下摆动,他开始轻哼旋律。

      越哼越觉得这首歌很悲伤,明明是首未完成的曲子……。

      十年,标题的十年,代★表什麼涵义?

      手术房门被开启,传出哔哔声响,打扰了石田大和的思绪,连忙站起,三个人屏住气息等待著医师开口。

      「……病人有先天性心脏病,虽然有在靠药物治疗,我也听医护人员说你们让她远离都市,但这是不够的。」

      什麼?

      阿和睁大双眼听著医师的每字每句,每当他说完一句,他的双眼就越睁越大,他不曾听过太刀川美美提过这件事!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每当练习到一半时,美美总会对他说声抱歉,而后匆促地走出房间。难道那是她的吃药时间?

      「我们需要一颗健康的心脏,只有这样才能够救活她。」

      「她的性命有被我们抢救过来,但只是短暂的。再过一、两天,再不换心的话,我们也徒劳无功。」

      「她的意识现在略微清★醒,还能够和人交谈,但请不要长时间对话。」

      一下子,场景转换到美美的病房门前,医师叮嘱几句后,在手上的板子写下几行字便离开,离开时还摇了下头。

      医师离开后,奶奶马上把房门打开,激动地跑到美美的病床旁并紧紧抱住她。

      「美美!」

      躺在病床★上的美美面容毫无血色,手腕上插著一条管子,管子连接著点滴,她的头发凌乱不堪,双眼无神地看著天花板。听到奶奶的呼喊后,原本面无表情的她逐开笑颜,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她试图让自己笑出来。

      「奶奶……我有些话想对阿和说,可以吗?」不像往常一样有活力,她有气无力地说。

      奶奶征了征,随后含泪、嘴角笑著点头,摸了摸孙女的头后,她和站在一旁的爷爷一同往外头走去。

      「……我完全不知道你有心脏病的事!这是怎麼回事?」感觉被蒙在鼓里的石田大和不由来地发起火来,不顾眼前的人卧病在床,他对她愤怒地大吼,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太刀川美美顿时愣住。

      「对不起……咳、咳!咳咳!真、真的很抱歉……。」过了好一阵子,美美怯生生地看著眼前正怒火从烧的他,声音微弱,说不到几个字后,她开始狂烈地咳嗽,原本放在床单上的右手随之捂在嘴前。

      看见她不停咳嗽的样子,顿时阿和内心的愤怒随之消失,换来的是担心与不舍。

      他走近她身边,轻轻地在她背部拍了几下,等到她不再咳嗽的那麼激烈后,他开口:「……没事了?」

      他脸上担忧的神情让美美内心感到一阵温暖,她像他投以一个足以让他稍微放心的笑容,但石田大和看得出来她笑的有些勉强。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语气没有像方才一样,反到柔和许多,他坐在床沿上看著她轻声问著,晃了晃拿在手中的乐谱和相框,表示他的疑问。

      美美没有回应,直盯著他看,小鹿般的双眸十分清澈,她盯著他好一阵子,阿和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撇过头,打算沉默到底。

      「我和你说。」似乎不再逃避,美美答应他说出实情,转过头有些意外看著她,她笑了笑,并不感到讶异,她早就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了。

      瞧他一脸认真样,她也不便再说些玩笑,开始娓娓道来。

      ※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

      当时石田大和的父母在送他们的儿子去孤儿院之后便离了婚,原因是什麼,当时谁也不晓得,只有他们彼此知晓。

      过了不久,高石奈津子再度结了婚,但对象并不是石田裕明。

      高石奈津子婚后不久便传出怀孕的消息,怀著喜悦的心情等了九个月多,一名小女婴便从世上诞生,但却传出两条坏消息。

      一是这名女婴有著先天性心脏病,由於身体太过虚弱,她只有十年的生命。

      起出太刀川夫妇并不是很接受这个事实,一直处於低潮时期,正当情绪正低落时,高石奈津子又耳闻另外一件事情。

      石田裕明发生车祸,因失血过多而当场死亡。

      不知是受到女婴的打击太大还是对前夫有著眷恋,高石奈津子得了忧郁症,她的丈夫得知后,重新振作起来,全心全意照顾著她和他的女儿。

      只要一有空,他便会带母女俩出去游玩,而高石奈津子也受到丈夫的鼓舞和贴心,忧郁症也渐渐有了起色。

      那张照片就是这样来的,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太刀川美美看著照片低喃著,脸上尽是悲伤的神情。

      那天拍完照片后下起了滂沱大雨,他们全★家便坐上车返家。

      路途上他们有说有笑,一时之间,美美的父亲没注意到前方有一辆卡车正朝他们的方向驶来,而卡车上的司机也没注意到他们,於是这场意外便这麼发生。

      太刀川美美是这场车祸唯一的生还者。

      她看著在血泊中躺著的爸爸以及不顾一切护在她身上的妈妈,不远处有著肇事司机的尸体,她不敢相信这一切。

      警车的警★笛声远远传来,救护车那刺耳的声音也随之传入耳膜,她愣愣地跪坐在马路上,双眼惊愕地睁大著,嘴张的开开的,她吓傻了。

      是的,她的反应如同石田大和,小小年纪便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她再也受不了心中的那股悲愤,她开始放声尖★叫。

      ※

      对她而言,那是张幸福却又悲哀的相片。

      那天被奶奶接回家后,她不吃不睡整整三天,在爷爷奶奶的劝解下,她开始恢复原本的生活,但不像以前那样快乐。

      她常常跑到妈妈的音乐室抚摸那些乐器,她感受著那些实体,她心中十分不安,她不想再失去挚爱的人。

      她知道自己的寿命只有短短十年,她不想虚度光阴。

      她想起以前妈妈常常看著一本相册发呆的景象,随后她找出那本相簿,翻开第一页,她看到里放著满满的照片,全是一个男孩。

      他有著一头金发,让美美想起已辞世的母亲,甩了甩头,她不想再沉沦於那悲伤中,她往下一页看去,一样是这位男孩的照片。

      她越看越眼熟,顿时还找不出头绪,而后她找出那共通点——他们的长相一模一样。

      她感到意外,却也感觉到一股温暖。

      原来,她并不是一个人,他们有血缘关系,看到母亲的字迹——石田大和,她得知这位男孩的名字,而她也晓得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突然相簿内掉出一张纸,从地上拾起,她看了看上头的内容。

      是谱子,标题是——Ten Years。十年……有种直觉,她觉得这首歌是妈妈写给她的。

      随意从房内找了一种乐器,她开始按照乐谱上的音符弹奏起来,快结束时,她才发现这首曲子尚未完成。

      心中有些纳闷,但她并不想去修改这首曲子,於是小心翼翼地把乐谱安置在谱架上。

      离开房间,她下楼询问奶奶有关石田大和的事情,奶奶听完后,著实吓了一跳,随后看见孙女坚定的神情,她便和她说这位男孩的故事。

      你想找他吗?说完后,奶奶慈祥地问著她,她点了点头,看到她的反应,奶奶原本温暖的笑容更为让人感到心暖。

      好,那我们去找他。

      於是,她们搬到离市区较远的郊区内,一方面是为了她的健康著想,一方面是为了更贴近石田大和。

      接著,他们便在冬日的午后相遇。

      ※

      石田大和听完后很惊讶地看著太刀川美美,他压根没想到他们会是兄妹,况且,他……已经爱上她了。

      「我已经剩下两年的寿命。」她说,语气奇异地淡定,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美美……。」不自觉地他握紧拳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无法接受这些事实。

      「或许连两年都不到,可能是明天或是……。」

      「你该好好休息了。」不想再继续听她自嘲的话,那悲哀的语气,是怎麼回事?瞬间,他真的想离开这里,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避重就轻,他打断她的话,瞟了一眼她那毫无气色的脸,随即他站起身打算离开。

      太刀川美美没有阻止他的离去,眼睁睁地看著他从眼前消失,叹了口气,他说的没错,她该休息了。

      ※

      他终於明了为何看到那张照片会有种熟悉的感觉,为何他和美美长的相似,为何他莫名地不讨厌今年冬天。

      因为太刀川美美是照暖了他寒冬中的暖阳。

      不论是她的一言一行还是她对他的了解,她总是为他设想到最好。

      她教会他口琴,她教会他什麼是爱,她教会他不要再虚度光阴……。一切都是她,脑海里都是太刀川美美,都是她啊!

      有关她的回忆像跑马灯般地浮现在石田大和的脑里,一起弹奏、一起嬉戏、一起创作、一起吃点心、一起大笑……。

      再也没有了吗?再也不会有如此美好的回忆了?

      要怎麼救回她?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我们需要一颗健康的心脏,只有这样才能够救活她。」

      瞬间,医师的话清楚地回荡在耳边。

      他明了自己该怎麼做才是正确的抉择。

      随意地伸手拿起纸笔,他开始在上头写下他对她的感情,写完后,又拿起一直被他放在口袋里折的好好的乐谱和口琴,摊开来,他开始埋头写这首未完成的曲子。

      这次,他和她不再是一个人。

      ※

      太刀川美美没想到自己的寿命不再局限於十年,她终於可以好好地放松过自己的人生。

      她好开心!手术完成后,她马上兴奋地问身旁的奶奶和爷爷到底是谁捐赠心脏给她,好让她可以度过自己的生活。

      随后又想起石田大和,原本正在等奶奶回答的她马上掉头去找他,然而奶奶却出声打断她的行动。

      「美美,等等!」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一脸奇怪地看著奶奶,「怎麼了?」

      看著奶奶和爷爷并没有像预料之内的开心,反而一脸尴尬地看著她,她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奶奶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美美看的有些心烦意乱,她再次开口问:「到底怎麼了?」然而语气和方才不同,夹杂了些急躁。

      像是下定决心,奶奶犹豫好一阵子才出声,「……事实上,那颗心脏是阿和的。」

      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太刀川美美带来好大的打击,她不敢置信刚刚所听到的话,是阿和捐赠心脏给她的……?!

      「咳、咳咳咳咳!」过於惊讶,再加上刚康复不久,她开始狂烈地狂嗽,奶奶和爷爷马上上前安抚她。

      等她情绪稍微冷静些后,爷爷从外套口袋拿出一封信和一个口琴并递给她,她征了征,随后明白那是阿和的,便伸手接过。

      再也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眼泪不断流下,她的眼神空洞,感觉心也空虚无比……阿和为了她奉献自己的生命,就只为了她……。

      紧紧抱住怀里的口琴和那封信,她开始无声哭泣,奶奶和爷爷心疼地看著她,想为她做些什麼,但却被她一一拒绝。

      勉强站起身,她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头也好晕,眼见她快倒下,奶奶上前扶住她,却被她婉拒,悲伤地看著自己的孙女如此失意,老人家也不再多说什麼,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美美转过身,往反方向走去,接著开始奔跑起来。

      经过她的医生和护士见到她都吓了一跳,但也没说什麼,他们都知道她的心脏是从何处来的……。

      只有她自己才明了那份心痛,她说过她不想再失去挚爱的人,如今,她再次失去……。

      ※

      她跑到他们初次相遇的那片花海,她试图感受他的气息。

      找了块空旷的地后,她坐下,拿起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信,她开始读了起来。

      美美:

      这是我第一次写信给你,但这也是最后一次,我很抱歉。
      我很讶异从你口★中得知那些实情,那些我并不想接受的事实。

      我们在对的时间相遇,错的时间离别。

      从今以后,你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数著日子,因为你有了我的十年。

      嗯……应该这麼说——你拥有了我和你的每个十年。

      希望你不要难过,而是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很谢谢你让我体会到许多美好,包括爱。

      我爱你。

      石田大和。

      读完,她已泪流满面,抹去脸上的泪水,低下头来,她发现信封内夹了张纸。

      好奇地打开,她发现是那首曲子——Ten Years。

      原本没被填上的部分全都填好了,往作曲人那栏看去,上头写著:高石奈津子&石田大和。

      有些好笑地看著他的笔迹,她想起刚才爷爷递给她的口琴,拿起被放在一旁的它,照著乐谱,她微笑,开始演奏这段属於她与他之间的爱恋。

      ——只为你的十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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