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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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敬王世子——沧烟到。”随着公公一声尖细的通报，里面已有几个小公公和宫女迎过来，“请随奴才这边入座。”小公公接过沧烟所呈的礼物记下归在一边，领着两人在席边坐下。
“沧烟兄，好久不见。”有人笑着作揖打招呼，沧烟也俯身回礼，因为在宫中，夏锦年也不得不收了自己平时随意的性子，也朝来人行礼。
“夫人真是国色天香。”来人笑着称赞，虽然平日很讨厌奉承话，但还是要微笑着道谢回礼，一会儿下来，夏锦年觉得自己的脸都要麻掉了。皱着眉头轻揉自己的双颊，夏锦年百无聊赖地瞅着四周，到处都是打扮地光鲜亮丽的女子和浑身散发着容贵之气的王孙贵族们，不由感慨这皇宫中果然是龙凤聚集之地。
沧烟在那边打完招呼笑着朝自己走过来，眉宇间掩不住的尊贵气息，夏锦年看得有些呆，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换了衣服竟这样气质不凡，比起白衣时的仙气此时更添一丝王者之风……沧烟见不远处的人儿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眉眼一弯轻笑出声，快步走近她，“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夏锦年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他，“头一次发现，你也这么有王爷范儿。”语一出沧烟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夏锦年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笑得毫无形象丝毫不顾自己身份，四周已有疑惑目光投来，夏锦年无语地低了头，“天啊你怎么笑成这个样子好丢人！！”
好半天止住笑，沧烟在她身边坐下，理理衣襟擦去眼角笑出的泪珠，瞥过头发现少年无奈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再度勾起嘴角附到她耳边，“不知为何，看你这个样子就特别想笑。”这样正式隆重的衣饰却配了这样一张孩子气的脸，总归是非常不搭调的。
夏锦年刚想要给他的颜色看看，就听见身边小公公的声音，“永乐王世子，您请这边坐。”不由地回转头，对上那样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夏锦年站起身，两人静静地对视着。
良久，她才开口，每次都要她先开口，“遇之。”让她开口也不过是喊他的名字。从小到大一直这么喊他的名字。不知为何，这个名字每次喊出来都让他无比心安。
她叫得心安，他听得也心安。
沧烟轻咳一声，慢慢起身，“永乐王世子。”两人本就是同等地位自然不必要那些虚礼，只是淡淡打声招呼，顾遇之微微俯身朝他点点头，然后再次转回头看向夏锦年，“姐姐。”
“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相见。”她说得很快，微笑着指指身边的小公公，“他还在等着，快先去入座吧。”
顾遇之点点头，眼神掠过身边的沧烟，然后朝边上走去。相隔座位不远，三个王侯的世子少爷都是在一起的。
夏锦年的大姐夏之韵是太子妃，早在很多年前就嫁入了宫中之后便几乎没见到过。坐在位子上，夏锦年的目光扫过皇上那边，并不意外地看到夏之韵，对方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先是一愣，继而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太子耳语了几句，便朝这边走过来。
“三妹。”她轻唤一声。夏锦年提了裙摆迎上去，“姐姐。”
“都长这么大了。咱们有多久没见过了？连你嫁人都没能来为你送亲。”夏之韵是个很温和的女子，对她谈不上好，却绝对说不上坏，她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今天，大概因为太久没见过亲人的缘故，她似乎有些激动。
沧烟朝他行个礼，“沧烟见过大姐。”夏之韵点点头，“沧敬王世子？太失礼了。”说罢也朝他回礼却被对方扶住，“大姐，都是自家人就别拘着这些了。”
说话间，顾遇之也走过来，夏之韵见到他先是愣了愣，然后想起他的事情，朝对方点点头，顾遇之也行个礼，“大姐。”曾经一直是喊大小姐的，现在早已用不到这个称呼。随着夏锦年喊大姐似乎也很奇怪。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夏之韵朝几个人福福身，“我要回去了，寿宴就要开始了。”
“恩。”夏锦年俯身一拜，“再见。”
她还不知道，这是她见夏之韵的最后一面，那声再见，真的是再，也，不，见。
再也见不到了。
想过很多种被刺杀的可能，却单单没有想到是在宫中，还是太后寿宴这样的场合，毒，竟也是一箭双雕。连同太子一起，踏上了不归路。
下毒之巧妙，试菜试酒的小太监都毫发无伤。
究竟是什么人，竟猖狂肆意到这个地步？况且，暗杀太子，已经不单单是与夏家的恩怨，这之中……
谋朝篡位四个字浮现在脑海中，夏锦年一时间冷汗直出。
最后一眼看看安睡中的女子，夏之韵一生淡泊，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夏锦年抬手拂去眼角的泪痕，重重叹出一口气，短短几个月，夏家已经接连失去三人。下一个人，又会是谁？会是她吗？是她，倒也还好，若是爹爹呢？
即使再怎么怨恨夏家，夏侯延对她也是好的。他还是袒护她的，只是，对她的爱，也许是出自对已故娘亲的愧疚。她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依稀听别人说起，自己的娘亲，是红极一时的戏子。生得一副好嗓子，弹得一手好琴。
沧烟拉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她回过头看向他，勉强地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担心，就又转回去。棺木盖缓缓合上，她终是忍不住，大声恸哭起来。
龙墨梓与月尘坐在一味凉的小阁，“那个人，你可是查清楚了？”
月尘摇头，“目前，只知他曾在天昀山随一个老者习武，有一个师妹是夺命门的第二魄——灵慧之魄，名为若月。”
“哦？这大概可以说明——”
“不，这不能说明什么。我们还没有证据。”月尘略略垂眸，“就像锦年，除了顾遇之外无人知晓，而遇之，也并不是我们的人。”
“这至少说明，他有嫌疑啊。”龙墨梓摊开手，“这样，顺水推舟说不定就可以摸到什么把柄的。”
月尘蓦地睁大双眸，“顺水推舟？这样下去，夏家，可就没人了！”
“宁轩？”寻着脚步声看向沉默走近的清瘦少年，月尘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平日最少见到的青衣宁轩，一直是跟随在门主身边很少露面，今日他竟独自来到了这一味凉，怕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发生了。
“出什么事了吗？”月尘站起身，宁轩并未开口，只是将一席纸笺交给他，龙墨梓凑上前来，两人看完纸上内容，面色一骇，继而冷笑一下，“这还用他说？我们自然也会这么做。”
“你就不疑惑，为何他只出手保夏锦年一个人？”
“我觉得，这之中的秘密，定然和沧家脱不了干系。”一直一言不发地宁轩开口，却是一语惊人。
“你一直待在门主身边，可知晓沧家什么事？”龙墨梓张口便问。
宁轩淡淡瞥了他一眼，“沧城的府库，怕是正日益丰腴着呢。”语气中竟带着一丝笑意。
“欸？”龙墨梓一怔，“这是怎么个说法？”月尘收了折扇抵在下颌，似乎明白些许，“什么时候的事？”
宁轩却没有再说，只是朝他们微微一颔首，“二哥，六弟，我还有事，就先回了。”
龙墨梓疑惑地转向月尘，还没有明白先前宁轩话中隐着的含义。
“小六，你可想想，若是一个大城，兵甲富足，粮草充盈，府库丰腴，它，可还甘心只做一个大城？”
龙墨梓脸色霎然一白，“你的意思是——沧城要反？”
月尘面色一暗，继而点头，“怕是这样。”
“可这与我们又有何干系？”天下易主，春秋更替，再自然不过的事。
“是与你我无关。”月尘抬眼直视平日总是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少年，“可小七，现在是沧敬王世子妃。”语罢，竟幽幽叹出一口气。
一语点醒梦中人。他都快忘了，他的小七已经嫁人了。
“你可看出顾遇之的心思？”
“他是爱小七的吧。可他，给不了小七想要的。”自他踏入永乐王府，有些东西，便已经悄悄改变了。
“也罢，你倒是看得清楚。”月尘淡淡扫过身边的少年，那眼神，透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沧烟，带我去沧城吧。”
“你可是决定了？”沧烟认真的等待她的答案，夏家存亡之际，她若一走，有些人，怕是再难见到了。
“夏岚，夏之韵，还有夏如汐，哪个不是死在我的眼皮底下？”夏锦年垂了头，“就算我在，又能怎样？不过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罢了。就当是他们欠我的，有人替我讨回了罢。”
“你倒是看得轻松。”沧烟伸手拂去她眼角泛起的湿润，“去散散心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看得轻松的，其实是你吧，沧烟。
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总是觉得，你那笑容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复杂过去。
可我却无法看清。
夏锦年简单的收拾了衣物，两人便踏上了去往沧城的路途。
长路漫漫，夏锦年随身携带着自己的玉笛，这是娘亲的遗物，无聊时候便拿出来随便吹上几声，也算解闷了。
“这曲儿，叫什么名字？”一曲毕，沧烟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先前的旋律，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长恨歌。”沧烟忽然想起为什么会觉得这段旋律熟悉了，娘亲生前也曾吹过这曲子的。
夏锦年觉察出对方的脸色有些泛白，“怎么了？”
“没事。”沧烟勉强地笑了笑，“只是突然想起我娘亲了。她，也是很喜欢吹曲子的。”
“哦？”夏锦年放下手中的笛子，歪歪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娘亲很喜欢长恨歌，她最爱唐皇与杨贵妃的故事了。虽然，最后是悲剧，但却是这故事，一直支持着她让她相信这世间有真爱的存在，算是一种希冀吧。”
“……”虽然有些离谱，居然把一个爱情故事当做相信真爱的筹码，但若是这样，心中有所宽慰，也是好的。毕竟，有了希冀，也就可以快乐地活下去吧。夏锦年叹了口气，想到了自己的娘亲。
几日颠簸，终于到了三城之一的沧城。
“不知世子归来，有失远迎还请世子恕罪。”开了城门，领头的几人便纷纷行礼。沧烟示意他们起身，“父王可还好？”
“回世子，王爷最近身体无恙，您尽可放心。”
“那就好。”
进了城，夏锦年眉宇间掩不住对这里的好奇，沧城啊，自己终于来到了这个神奇传说中的美丽地方。沧城属江南之地，河湖众多，自然风光秀美宜人，三面环水，空气中弥漫了潮湿的凉意。
“先随我回王府吧，”沧烟语气中带着神秘，“也让你见识一下沧家本家。”
“有什么特别么？”
“见了你就知道了。”沧烟微微一笑，牵了旁边下人带来的马，“可会骑马？”
“会是会的，但是……”技艺不佳啊。说话间沧烟已跃上马神，朝她伸手，“那就先上来吧。”
迟疑了一下才递过手去上了马，微微抓住少年的衣襟。
“你可抓好，这就走了。”沧烟拉过少女的手环在自己腰间，脸上笑意不断，扯了下缰绳，白马飞驰而出。
沧城的确是很繁华的地方，街市也是十分干净，人来人往，男女老少的衣着服饰虽各有不同，颜色却全是淡淡素净的，女子身上也没有浓重的色彩，每个人都很自然。
夏锦年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地方，耳边清风呼啸着扬起她的碎发，她的心也随着马儿的一上一下乱撞着胸膛，下一刻仿佛就要跳出。
猛扯缰绳，马儿停了下来。夏锦年偏头去看，已到了水边，幽幽一池碧水望不到边。远处山脉凸起连绵，怪石松柏覆盖之上，更添了神秘的色彩。沧烟抬手一指，夏锦年顺着看过去，水中心似有一小岛，迷迷蒙蒙，依稀有着屋舍的轮廓。
“难道，这传说中的沧敬王府，竟在这水中心？”
沧烟笑而不语，夏锦年却是雀跃着欢呼，“太神奇了！快过去看看！”
不过这几里的湖水，要怎么才能过得去？自己自然可以轻功水上漂的过去，但是……他是不知道自己会武功的吧。夏锦年歪头看看他，沧烟笑意加深，已有几个下人立在水边，其中一人朝这边走过来，“世子，世子妃，请上船吧。”
居然有船？
这一天当真是惊喜不断。夏锦年跳上小船，沧烟在她身边坐下，“小心些，可别掉了下去。”
夏锦年吐吐舌头扮个鬼脸，“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而且我会浮水的！”话罢便不再理他，伸了手浸在水里，指间有鱼儿穿梭滑过，她划着水想要逗弄它们，却不想鱼儿竟来啄她的手指！被逗得“咯咯”笑出声，夏锦年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得凯西了。
心中一段时间积蓄的苦闷与委屈不满全然抛在了脑后，现在，她只想与这清水在一起。指尖传来的冰凉让她没由来的欢喜，清亮的水总能带走不好的东西，比如烦恼。
沧烟微笑地看着少女如个孩子般的趴在船边戏水，心脏底层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拨动，他突然想，如若自己身上没有背负着“沧家”这个巨大的压力，与她在一起共同流连山水间，是再美好不过的事。
只可惜，自己踏出的路早已偏离了轨道，既然走出了第一步，便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