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已墨_

4、菩提心事（四）

　　我没有料想到他这一步。眼前的男子一双眼眸乌黑如曜石，薄唇殷红似血。一副眉目出落的极美，还含了一丝冰冷，让人觉得有些阴柔，却又不至于女气。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作祸水，称作惊为天人。
　　从前还为自己有一副好相貌而沾沾自喜，此刻却是半点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容看了眼两眼发空的我，眸底划过一道仓促的笑意。温顺的垂下眼眸，密长的睫毛在光影下扫出一片暗影，轻声询问：“好看么？”
　　我痴痴的回道：“好看。”
　　直到顾容长身立起，到一边兀自往茶壶里添了茶末。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不仅怪，且贪奢华，还自恋。
　　我悄悄挪到在他身边，一边偷偷瞟着那张如花侧颜，一边压低了声道：“刚才忘记说了。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他点了点头，并不看我，专心致志地用勺子舀着茶末：“嗯。”
　　……这是什么反应？
　　怯怯的看他一眼，“可那玉佩……我是实在找不回来了，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来赔。若非得报恩，不如，”
　　他已经端起茶盏优雅的喝着，静静等待下文。一双眼眸漆黑如玉，实在勾人的紧。

　　望着眼前的天香国色，我竟将酝酿许久的台词全忘了个干净。脱口而出：“不如……以身相许吧！”
　　话音刚落，只见国色天香的美人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满脸惊恐的看着我。
　　我掏出卷帕来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又胡乱的在他脸上抹着，柔声宽慰道：“诚然，这是一句陈述句，而不是一句疑问句。大人就算高兴，反应也不至于这么激烈吧？莫要坏了形象。”

　　“君姑娘与我不过是萍水相逢，何来娶嫁一说，倒真是吓到在下了。”他不动声色的挥开我粗鲁的举动，唤了婢女来收拾残局，才淡淡出声：“不过你说的不错，我也是不是平白无故才救你的。以你的所作所为，的确该就地正法。”
　　我扬眉道：“‘我看这丫头相貌极是端正，又是个伶牙俐齿的。先留着，说不定日后会有大用场’。是不是？”
　　顾容失笑道：“你都听见了？”
　　“我这个人什么都不好，就是耳朵特别灵。”
　　那头沉默一会，缓缓开口：“实不相瞒……”
　　话还没说完，却见一位小厮挑了帘子进来，禀道：“主子，萧王殿下已在门外候着了。”
　　顾容道：“快请他进来。”
　　我立刻觉乖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想得美，这事还没了结呢。”他淡淡望我一眼，说道：“你先去屋外避一下吧。”

　　我巴不得早点走人，后脚还没迈出那门槛儿，那个被称为萧王的人就施施然来了。穿着不凡，一看便是有身份的人，却形貌平平，委实算不上出众。他正除下沾满雪花的大髦递给随从，口中还在抱怨着什么，我从他身边溜过，却听他说：“怎的这几年顾容这小子府中的婢女是一个比一个貌美，却也不见他娶妻。”
　　小厮接了大髦，扶着平王进去：“其实顾容大人本该随一部分族人去益州定居，可他却忽然选择留在了京州，还声称要顺道寻个人。依我看一定是个绝代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没找到，他自然是放不了心。”
　　平王哈哈笑道：“你这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唏嘘一番，“啧啧，这小子看起来一副无欲无求的寡淡样，却是个长情的。”
　　主仆便说笑着一前一后进了正屋。

　　屋外大雪纷飞，庭院之中腊梅怒放，香铺十里。我却顾不上寒冷，站在那一株菩提树下出神许久。
　　记忆中似乎也有那么一个人，整日于菩提树下烹茶对弈，一袭紫衫清冷华贵，总以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敲着雪白色的棋子。唇边漾开一丝笑意，仿佛天地也为之骤然失色。
　　想来自己也并不是一开始便喜欢菩提，而是与之相处久了，不知何时，他喜欢的东西也便成了我所喜欢的东西。
　　我靠在菩提树下险些睡过去，这时从屋中走出一位婢女，捧着一件斗篷递到我面前：“这是三小姐的衣服。公子怕姑娘在屋外着凉，特地吩咐奴婢拿给你。”
　　我疑道：“六小姐？”
　　婢女笑道：“是家中的庶妹，近日随老爷去五台山游玩了。不过她脾气大的很，若是她在，怕是不愿借给姑娘呢。”
　　我一边系着斗篷，一边应着笑道：“换我的话也是不肯的。”
　　婢女抿唇一笑，正要躬身退下。我刚侧身相送，却见顾容迎面走来，说道：“你在雪中站了一下午，也不觉得冷？”
　　我却揣了心事道：“大人之前是不是有一句话还没说完？”
　　他微微垂眸：“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改日再说吧。不过，”抬了眼，静静望着我，眸色漆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