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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上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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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已是春末,闷热如沐浴沸水,但一纸红尘仍写不断那风流往事,世俗沉浮。他一如初春时美好,岁月无论多努力都无法洗白那一头及腰长发,如云,如雾。那缨红,羊脂玉牌;转瞬,又是几个春秋往复,依然不变的是嘴角一抹极淡的笑。
论剑,他丢了一条腿。
没有人知晓,如此赢弱的男人为何要冒险迎战,那骨子里的狠劲似乎永远无法在表情上体现些许,苍白的如葱管般的手指,似乎和沉重的宝剑永远无法相衬。
宁静的男人似乎只适合手握纸笔,勾勒在纸上一幅又一幅的花鸟虫鱼。不知是不忍心血污沾染上他清冷的幽怨,还是担心幽怨会被血污化解成汹涌而来的江水,绵绵不断。
他终于突破了层层阻碍,去了。然后,狼狈着回来,只有眼中的执着仍未消殆。
御医颤抖着走出后寝,“扑通”一声跪倒在丞相面前,泪流满面的磕头。本应高兴的男人,心却陡然沉了下去,似乎他本应担心的不是夺取王位,而是面色苍白的皇上的浅笑。旦日,他发觉额角多了几丝皱纹,却苦恼的摇头。
没有上朝,男人帮忙打理朝政。后宫妃子们的流言蜚语吵得他头痛,甚至送来刺绣提前祝贺“万岁”。他想夺权,但苍白的男人病情一天不见好转,他的野心就减少一分,他不想做趁人之危的事。
终于,御医同意他去探望,见那男人仍旧面色淡然,身着龙袍,左裤脚空空如也。丞相荒谬的想,或许他夺权的目的,只是那男人太不适合沾染上世俗的金钱味。
“臣拜见。”似是先帝死后不成文的规定,他从未叫过他陛下。是不愿承认,又或是不愿轻易忘记前朝的岁月。面色惨白的男人向他释然的一笑,丞相只觉得那压在胸口沉重的什么东西落地了。
“叫朕子虫就好。”断了左腿的男人仍旧面不改色,“朕就想要这个名字。”
李子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帝征战后俘虏来的男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是他又俘虏了整个帝国的心,而其破坏力足以亡国。先帝积劳成疾,边境冲突四起,驾崩在案牍前。而根本,则是与子虫终日享乐,无心国事。
风声走露,天下慨叹。世间皆云,李子虫为妖孽转世,祸水涛涛。
谨从先帝遗旨,无长子嫡孙,立子虫为帝。
令人称奇的是,李子虫仅用三个月的时间,安抚内乱,平定边境,国事良好,百姓安居富足。
朝中人无话可说,市井之人亦无话可说。
于是,那一头乌黑及腰的秀发变成了国中独一无二的象征,现在便是美人在宫中,也已不是皇妃,而是皇帝本人。
与边境少数民族的一战,血流成河。他失去了左腿,但那超凡脱俗之意有增无减。
丞相不想夺权了,宫中人议论他被子虫蛊惑,而他知道,是自己累了。
几个月,他终于明白了先帝的心情。那种永远无法触摸到的挫败感,那是仰慕,是憧憬是渴望,但那绝对不是爱。没有人有那个权力爱他,又似乎是爱在这个男人的淡然面前,亦是世俗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除了那只狐狸,丞相从未见过他与任何事物有过亲近,即便是皇妃也备受冷漠。那狐是打猎途中偶然遇到,刚抱回来时只有四个月大,雪白的绒毛惹人怜爱,有着和他一般的超尘脱俗。
丞相三十出头,似是过了葱翠年华。
“朕将皇妃赐予你,婚典五日后举行。”苍白的皇帝在傍晚时敲响了他的房门,没有任何仆人陪同,在昏黄的夕阳映射下,男人的脸似是有了几分血色。现在,他不是万人之上的君主,只是子虫。
“皇上!”丞相这次真是慌了,吓得几乎跪下,“这是大逆不道啊!”
他慌忙的拉起他,眼神中闪亮着涌动:“皇妃她一直都很欣赏你,而且朕也给不了你们什么了。”
丞相沉默了,圣令难违。但他此刻终于明白了,他想要的既不是皇位也不是权力,只是更接近眼前的这个男人,想要更加靠近,更加。
新的拐杖似乎不太合适,皇帝仍旧是站不太稳,摇晃着几乎要倒下。丞相张开双臂,犹豫的抱住了眼前的男人,勉强支撑起他。
“恕臣冒昧。”越来越清晰的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
皇帝没有推开他。
“现在朝中非议很多,你是难得的忠臣。”狐狸爬到了他的肩上,雪白的绒毛扫在他的颈边,温暖。
忠臣?他的心刺痛着颤抖起来。
他终是推开了他,叫上仆人送他回宫。看他离去踉跄的背影,胃里翻滚的辛辣味道,无处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