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厌》花魇生

6、别离

　　有种人天生就应受到他人的仰慕，舞倾城便是如此。倒不是说她有怎样的成就，而是单指她的聪明，一个聪明的女子是很懂得如何扬长避短的，她的聪明不只单单体现在学识上，更多的是对处境的衡量。三个月，仅仅三个月，她用三个月时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唤来了边塞麒将军，利用宁王之手铲除宁王旧势力，宁王部下惶惶不可终日，末了，都被剿灭。
　　只是，她却忘不了宁王临死之前对她说的那句话：“你也不过是一名舞姬，嫁入皇室又如何？终不过一下贱胚子！”
　　那句话像一块石头重重压在她的胸口上，她有些乱。三个月中她也不是没有听到其他妃嫔的碎语，可她一直装作不在乎，因为有大事要办，可现在大事已成，她又该何去何从？苏熙会被封为皇家画师吧，那么，他是否会娶了自己，若是娶了，别人又该如何看待他呢？
　　她胆怯了，她不忍再想，突然，她很想出去走走，很想不再面对。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可却不得不逃避，于是她向皇帝提出辞行。
　　“为何？”皇帝有些不安，如此聪慧的女子，纵使他身为天子也不可避免地被吸引着。
　　“倦了，怎么？圣上不放民女走么？”舞倾城一脸的冷淡。
　　“朕以为你会让朕赐婚，可朕没想到你要走。那么苏熙呢？”皇帝突兀地问了一句。
　　“他该得到他应得的，马车已备好了，民女要走了。”舞倾城看向进入宫院门的似从，起身向皇帝施以一礼，“皇上保重，民女告辞了。”
　　没等皇上答复，舞倾城便退出屋门，随侍从走了。皇上没有出去送她，只是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门外，手指不仅摩挲着手臂上那条结痂的伤痕。
　　次日，文武百官朝觐天子，昨日宁王一死，麒将军惩办多名判变官吏，现今天子手握实权，朝堂内气象一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皇帝龙颜大悦，“昨日之事众卿皆有耳闻，今日朕便要论功行赏。麒将军不辞辛劳，从边塞赴京，铲除宁王此等叛乱者，朕欲升麒将军为定国将军，众卿可有异议？”
　　“圣上英明——”
　　“哈，多谢圣上，只是相较末将而言，臣认为苏家作的贡献最多，理应得到皇上赏赐。”麒将军抱拳向皇上请命。
　　“爱卿不急，朕这便赏赐，”皇上龙目一瞥，见到众臣中有一个面色冷漠却容颜颇为俊俏的男子，想来那便是苏熙了，“苏家三十七口为救国难，壮烈捐躯，而今皆得厚葬，苏家长子苏熙，你可愿接替父业，为皇家作画？”
　　苏熙闻声出列下跪，三个月来他只听闻舞妃如何如何，却从未见过一面，他不想太多，只是希望她还是舞倾城，而不是舞妃：“启禀皇上，恕臣斗胆相问，舞倾城舞姑娘在何处？如今国事已定，倾城昔日为救圣上而入皇宫，今日可否还她身份？”
　　“舞姑娘确实是极聪慧的女子，可她昨日便向朕索了自由身，辞去了。”皇帝一眼的深邃，让人琢磨不透。
　　苏熙听罢不禁一震，她走了？为何不来寻我？她去了何方？苏熙愣了愣神，像是醒悟了般：“皇上莫要拿臣子取笑，她怎会走呢？”
　　“放肆，朕既说她走了，她便是走了。”皇上叹了口气，收起怒气，“苏熙啊苏熙，莫不是你真不知她为何而走？”
　　“臣愚昧，请圣上赐教。”
　　“她无论是怎样的聪慧，也不过是一女子，更何况她只是一名舞姬。世人多杂论，她又怎愿毁你大好前途？越是坚强的女子便越发敏感，她便是怎样吧……”皇上一脸的哀伤，也许他也是嫉妒苏熙的，毕竟苏熙可以拥有她的心，而他，却不能触碰。
　　“呵，竟是如此，”苏熙自嘲地笑笑，“那臣回禀圣上，苏家一案已让苏熙心生畏惧，况苏熙画技浅薄，这皇家画师之任怕是不能担任，苏熙恳请圣上，还臣子自由之身……苏熙，会等她回来的。”
　　皇帝点点头，只希望舞倾城不必那般决绝，回来，哪怕是在苏熙身旁。
　　那日退朝后，苏熙回了衿契小楼，那个他们初次相识的地方。那一晚，苏熙躺在曾是舞倾城闺房的地上睡着的。迷糊中，他好像又回到那一刻，那个迷人的女子搀扶他上了木床，为她上药。他又好似看见她的恼怒，她的哂笑，她的一切的一切，还有那个吻。只是，梦醒了，他仍在地上躺着，身旁却空无一人，心像是被掏空了，只留下那副躯壳，不知是该毁灭，还是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