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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   杨一鸣把丁子木推回卧室后飞快地跑回了房间,他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推测和计划,争先恐后地往外蹦,以至于他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应该先坐下来把今天关于丁子木的个案记录写完还是应该先去找几个量表给丁子木测测。他急急忙忙地从打印纸堆里把笔记本电脑刨出来,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写记录。

      在一个全新的word文档里敲下“丁子木”三个字的时候,杨一鸣手都在抖。

      他停下来,深深地吸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始写丁子木的背景资料,一边写一边忍不住兴奋。

      孤儿、童年不幸、福利院生活、失业、生活拮据、感情生活空白、幼年生活投影、敏感、严重缺乏安全感、幻视、失忆、性格多变、暴躁易怒……

      还能去哪里找到这么典型的一个材料呢?杨一鸣推开电脑在卧室里转两个圈,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他需要收集更多的资料,需要求助经验更丰富的咨询师,需要大量的量表来确定丁子木的问题并且制定解决方案,他还需要找到一个可以合作的精神科医生……杨一鸣可以预见,自己今后的生活几乎就要围绕着丁子木展开了

      第二天,杨一鸣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眼睛又酸又涩根本睁不开。昨晚盯着电脑一直写的凌晨三点,实在熬不住了才去睡的,到现在一共也就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杨一鸣痛苦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儿,赖着不想起,可是今天要去实验中学蹲点,实在是不能躲懒。杨一鸣在心里把教研中心的领导从上到下挨个儿问候了一遍后,才不甘不愿地爬起来洗漱,等他收拾利落准备出门时已经快要七点半了。

      买早点是来不及了,杨一鸣一边检查包里的钥匙手机一边去敲客卧的门。

      里面毫无动静。

      “睡得还挺沉的,”杨一鸣想,“昨天出了那么多事儿,他也累了,正好可以多睡会儿。”

      杨一鸣转身就要往外走,迈出去两步后又站住了脚,他趴在客卧门口听了听,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到的。他握着门把手犹豫:要不要进去看一眼呢?进去好像不太礼貌,但是不进去看一眼又有点儿不放心……

      杨一鸣轻轻拧动门把手,把门慢慢地推开一道缝隙。卧室不大,从缝隙里几乎就能一览无余。淡绿色的床铺上枕头整整齐齐地码着,被子叠得平平整整,床单上几乎连个褶皱都没有,完全看不到丁子木在哪里。

      杨一鸣下了一跳,他立刻推开房门一步迈了进去。刚一进屋,就发现丁子木在门边的墙角里坐着,双手抱着膝盖,身体蜷缩成一团,脸也埋在膝盖里。杨一鸣两步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丁子木的肩头:“丁子木!”

      “嗯?”丁子木迷迷蒙蒙地抬起头,眼睛通红。

      “你干嘛呢?”杨一鸣伸手去拉丁子木,一触之下发现丁子木的手冰凉冰凉的。杨一鸣大惊,直接上手就去摸丁子木的额头,还好,还没有发烧。

      “杨老师?”丁子木明显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带着破碎的气音,“出什么事儿了?”

      “出什么事儿?”杨一鸣苦笑一声,“丁子木,你坐在地板上待了一宿,我还没问你想干嘛呢?”

      “我?”丁子木眨眨眼,目光逐渐清明起来,他环视一下屋子,自己也惊到了,“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坐在地上?”

      丁子木慌乱起来,在一片慌乱中他逐渐感到绝望,他低下头,喃喃地说:“杨老师,精神科医生……是不是……我需要去精神病院?”

      “别开玩笑了,”杨一鸣伸手环住丁子木的肩头,“你快别浪费医疗卫生资源了,就您这神智和自理能力,去精神病院也是给人当护工的!”

      丁子木抬起头看一眼杨一鸣,目光里满是祈求和无助,杨一鸣觉得很心疼。虽然他接触过很多心理不健康甚至有心理疾病的患者,但像丁子木这样的却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着手来安抚这个人的情绪,让他有安全感,让他愿意让自己走进内心深入。

      “走,先去床上,你会感冒的。”杨一鸣用力把丁子木从地上扶起来,那几乎是一个搂抱的姿势。丁子木站起来的瞬间就脚下一软,直直地扑进了杨一鸣的怀里。

      “脚麻了?”杨一鸣问。

      丁子木点点头,身体有些发抖,但是仍然硬撑着努力想要站直。

      “算了,你就靠着我吧,”杨一鸣说,“别逞强了,就你这样的可走不过去。”

      丁子木咬着牙,摇摇晃晃地居然站稳了。

      “真拧!”杨一鸣心想,不过如果不是这股子拧劲儿,恐怕大多数人都难以在那样一个环境下生存下来吧。

      “能走吗,要不我抱你过去吧,”杨一鸣笑着调侃,力图让丁子木放松下来,“我可以试试公主抱。”

      丁子木却站得更直了。

      杨一鸣看看对方跟自己相差无几的身高,无奈地说:“我也就是开开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别硬撑着了,我扶你过去。”

      说完,他就着半抱的姿势,把丁子木连拉带抱地弄到了床边。

      杨一鸣说:“你上床去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儿热的东西,这天多凉啊。”

      说完,他转身去了厨房,走过客厅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给实验中学的心理老师打电话请假,好在最近学校也没有什么事儿,这个假还算顺利地请了下来。杨一鸣拉开冰箱的门,里面空荡荡的,所幸还有两盒牛奶。看了看生产日期,杨一鸣决定把两盒全都煮了,因为明天就过期了。

      微波炉发出嗡嗡的声音,杨一鸣看着杯子在微波炉里慢悠悠地转着,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他回忆刚刚第一眼看到丁子木时的情形,本来瘦高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似乎是想把自己尽力塞进墙角。这是一个保护的姿势,能看出丁子木是处于极端的恐惧之中,他一定是在躲避什么外来的伤害。

      他在躲什么?八岁那年,或者八岁以前,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叮!微波炉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将杨一鸣从深思中唤醒过来。杨一鸣从冰箱里找出半包面包片,他懒得看生产日期,直接拿着就回到了卧室。

      丁子木依然坐在床边,坐得笔直,从背影就能看出来他每一条神经都是绷紧的,随时准备跳起来。

      “丁子木,”杨一鸣把一杯牛奶塞进他的手里,“喝了,然后去睡觉。”

      丁子木握着牛奶,垂下眼睛看着乳白色液体。

      “我给你拉上窗帘,你先睡一会儿,等睡醒了我们再谈。”杨一鸣站起身来拉窗帘,显然昨夜窗帘一直没有拉上。

      杨一鸣拉窗帘的动作一下子就提醒了丁子木,他翕动嘴唇,轻轻地说:“他背书包,看不清颜色。穿一条黑色的条绒裤子,一件灰色运动衫,眼睛很大……可能很大。”

      他带着气音的声音,毫无起伏地轻轻回响在安静的房间里,窗外天色大亮,杨一鸣竟然觉得很冷。

      “你在说什么?”杨一鸣转过头去问,“我没听清。”

      “那个孩子,”丁子木抬起头,直直地瞪着杨一鸣,“我看清他了。”

      杨一鸣微微皱眉。

      丁子木慢慢地举起一只手,手臂伸得笔直,指着已经拉上窗帘的窗户:“我看到他了,就在那里。”

      杨一鸣机灵灵地打了个哆嗦,丁子木的目光毫无神采,直直地瞪着自己,但是眼神的焦点却茫茫然不知放在了哪里。杨一鸣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丁子木的目光射穿了,在丁子木的眼里,自己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杨一鸣走过去,轻轻地坐在丁子木的身边,随着他坐下去,床铺凹陷了一下,丁子木的身体跟着晃了晃,往杨一鸣这边靠了过来。杨一鸣顺势非常自然地把手按在丁子木的肩头,然后轻轻地把人搂过来。

      “他跟你说什么?”杨一鸣问。

      丁子木打了一个哆嗦:“我以为……”

      “以为什么?”杨一鸣轻轻笑一声,“以为我会跟你说‘别想了,那是幻觉’是吗,或者‘没事儿,去睡一觉你就忘了他了’,是吗?”

      丁子木的头靠在杨一鸣的肩膀上,两个人并排坐着,这个姿势其实非常不舒服,但是丁子木却觉得又温暖又安全,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有人用这种保护的姿势抱过他,于是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往杨一鸣那边靠得更近些。

      “丁子木,”杨一鸣拍拍他的肩头,似乎通过这种方式在给他勇气,杨一鸣说,“你知道心里治疗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什么吗?就是‘面对,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只要你正面它。”

      丁子木沉默了一会儿说:“杨老师,他什么都没说,我看到他从窗户后面走过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过来的,然后他就站在我跟前了。再然后……”

      “然后什么?”杨一鸣轻声问,但是问得很坚决。

      “我不记得了。”丁子木茫然地扭过头去看着杨一鸣,他距离杨一鸣很近,可以在杨一鸣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这一幕非常熟悉,似乎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他也在一个同样满是光亮的地方看到过自己的身影。一样的清晰,只是那时自己感到很冷,而现在很温暖。

      “杨老师,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不记得那个孩子跟我说什么了,我也不明白我干嘛要坐在地上。杨老师,我之前不会这样的,我觉得……我病得更严重了。”

      “从道理上说这并不能算是病情加重,你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情绪很低落,所以出现更加严重的症状也不奇怪,只要心情转变,情况会好得多。”

      “但是,我的确是不正常的,对吗?”

      杨一鸣微微拉开跟丁子木的距离,他直直地看着丁子木的眼睛。丁子木的眼睛挺大,有什么情绪都能明白无误地从里面反映出来。现在这双眼睛里就放在这一个杨一鸣,好像这是他的救命稻草。

      “是的,”杨一鸣说,“丁子木,你的确不正常,而且很严重。”

      丁子木垂下眼睛,慢慢地攥紧了拳头。

      “可是,”杨一鸣抓住丁子木的肩头,用力把他的头扳起来,“我会治好你的,你相信我吗?”

      丁子木依旧垂着眼。

      杨一鸣耐心地等着,时间一秒一秒走过去,每一秒都慢得让人厌倦和烦躁。终于,丁子木抬起头,看着杨一鸣说:“杨老师,我信。”

      ***

      杨一鸣安抚好丁子木,盯着他喝牛奶,然后递给他一片白色的药片:“吃药。”

      丁子木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把药片丢进自己嘴里,就着牛奶咽下去。

      “你倒真放心,万一是毒药呢?”杨一鸣把他按倒在床上,给他拉上被子,笑着说。

      “毒药也挺好。”丁子木轻声说。

      杨一鸣顿了顿,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小子给我听好了,现在起你是我的病人。你脑子里只许想一件事,那就是‘我是杨老师的病人,我不能砸了杨老师的招牌,我必须好起来’,听到没有?”

      “好。”丁子木听话地点头,“我不砸您的招牌。”

      杨一鸣满意地站直身体:“家里没有安眠药,所以我只能你吃一片感冒药,里面的成分可以让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们一起来商量一个计划。”

      丁子木点点头,看着杨一鸣走出房间,房门慢慢合拢。

      今天依然在下雨,天阴沉沉的,厚厚的窗帘拉上后屋子里很黑。丁子木侧过身,可以看到客厅明亮的灯光顺着门缝溜进来一些,这灯光让他安心,因为他能通过光线的晃动判断出杨一鸣刚刚从自己的房门前走过。

      杨老师就在房间里,自己是安全的。丁子木这么想着,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

      杨一鸣去咨询室翻出了一堆书,丁子木的目前的症状符合很多种心理疾病,甚至有一些精神疾病在发病初期也具有这样的特征,他需要找出问题所在。昨天晚上,那本荣格的书给了他灵感,他觉得应该从人格或者性格角度衡量一下丁子木。于是杨一鸣从电脑里调出一份MMPI模型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验表,决定等丁子木醒了之后先把这个表填了,至少先判断的一下他的心理和情绪,然后再做EPQ量表……

      他忙忙叨叨地折腾到快中午,摸摸早就饿扁了的肚子,推开客卧的门看了一眼,丁子木依然睡得很熟,似乎连身都没有翻过一个。

      杨一鸣刚想关上门,忽然听到丁子木发成微弱的一声咳嗽,于是他又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伸手摸摸丁子木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糟糕!到底还是着凉了。杨一鸣头疼地想,家里似乎没有退烧药了。他轻手轻脚地又退了出去,抓起外套套在身上准备去楼下买退烧药,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小舅舅,妈妈爸爸下午加班不在家,你快来陪我玩,然后带我吃饭,我还要吃必胜客。”许筑鈞的兴奋的声音传来,杨一鸣觉得自己也许也该生一场大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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