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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不可以不读书 ...

  •   手被拂开,脑袋被捧到枕头上侧摆,嗒嗒声远去又归来,席梦思床上一沉。满满挤眉眯眼,还想伸手去摸脑袋,手腕被抓住,耳边有温热的呼吸。
      弘毅单手撑在她上方,头越过她肩膀,放远她手腕,偏头前探,小指微拱、余指成爪,拨开她后脑勺的发,像在深草丛毯寻掉落的钥匙。
      他敞开的睡袍是珊瑚绒的料子,随他细微动作站脚在满满的身体上晃动游摆。
      一黑一白。
      落入弘毅下眼缘的余光里。
      美妙的色彩。
      满满要动头,弘毅叫住她:“别动。”分指压趴她一丛发,红肿的凸起窝在当中,最顶上渗出的几粒血珠缓速胀大。弘毅有些心疼,叹了口气,说:“满满,大叔撑不住了。”说罢收了手,没给满满发出疑问的时间,上半身压了下去。
      ——原来他单手撑得累了,就这样倒在满满身上,好腾出双手,往她头上扭瓶擦药、剪布贴纱。
      黑色的珊瑚绒瞬间压扁在雪白的□□上。
      并没有压实,弘毅手肘还撑着,腰腹也在使劲克服引力,但距离是近了。
      开春不久,春寒料峭,窗户上有缺,满满在自己家里觉得冷,弘毅家有空调,满满身上发起烫。
      满满喃喃:“弘毅……”
      弘毅回:“我是你大叔。”
      满满喃喃:“你也可以不要打我的主意……”
      弘毅笑:“我对你无法打主意啊。”
      满满喃喃:“我不会害你……”
      弘毅说:“我怕你害我。”
      满满喃喃:“你以后会比现在更有钱……你以后会因为不能娶我而受折磨……你终究会喜欢我……”
      弘毅笑了:“但愿。”
      又补充:“不太好。”
      弘毅处理好了满满后脑勺磕的包,提起小药箱要起身,眼睛瞟见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黯橘昏暖的灯光下:白底泛红的皮肤,疏淡杂乱的眉毛,汗湿紧缩的眼睫,矮塌陡滑的鼻梁,挺翘娇小的鼻头,微撇尖薄的唇角。她苦着脸不笑,但也隐隐可见她右边脸颊的大酒窝印子。
      看不到她睁开的眼,这个丫头普通得很。
      甚至一脸苦相,不是个讨喜的孩子。
      弘毅摸上她额头,想是发烧,还得喂她两片退烧药,记得是没有这药的,要往药箱里翻找。
      满满感到额头上有一片冰凉,小手抓住正收走的大掌贴到脸上。
      睁眼看到弘毅的脸在她上方。
      太过熟悉、重复几千次的画面。
      满满扁嘴要哭但抑制不哭,嘴角抖动,眼珠上蒙一层水。
      弘毅觉得心中有一头野兽在靠近。
      他想有必要洗一下这个小姑娘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的脑袋。
      手带着满满的手拿开,弘毅低头下去,额头贴上滚烫的额头,吐气到她下巴:“满芳死了,你妈妈死了。”
      满满内外眼角流出泪。
      弘毅不管她,接着说:“你妈妈是出车祸死的,坐你二叔的车,不是大叔害的。满满太伤心了,生病了,说胡话。我是你大叔,大叔在照顾你。
      “你不是第一次认识大叔,你不记得了,大叔考上大学那年,你妈妈带你回弘家沟,你才三岁,大叔抱你玩儿呢。你也不记得你为什么叫满满了……
      “这个满满是假的。
      “你先休息,我去给你拿退烧药,吃完睡一觉,睡醒了,真的满满就回来了。”
      满满已经不哭了。
      满满含泪乖乖点头。
      弘毅摸摸她的脸,对她赞许式一笑,从她身上跪起来,扯开被子覆上她,待双脚下地站稳,又拉过被子盖住她细嫩的小腿。
      弘毅换衣服出门。
      满满躺在玫瑰香闷的大床上,低低抽泣,耸抖肩膀。
      大叔不在她头上挡着,灯光好刺眼,而且又开始晃,满满闭上了眼睛。

      弘毅回来时满满睡着了。
      脸上残留着哭过的痕迹,沿着发际线被汗水浸湿的一圈头发已经干过一轮,在弘毅走之前调低的温度里。
      新水杯和药放在床头柜上,弘毅坐在床边看她。
      在弘毅这些年见过的女人……不,孩子里,满满算是丑的。
      满芳不丑、弘扬不丑,三岁的满满也不丑,满满不会长。
      除了那双眼睛。
      受惊的、倔强的、水汪汪的浅棕色眼睛,在她平淡无奇的小脸上算是神来之笔。
      偶尔带笑看点别的东西,会有一种柔弱娇软但又刚强明丽的美感。
      而当她可怜巴巴望着他,简直要人命。
      满满睡在他的床上……
      弘毅忽然庆幸满满闭上了眼。
      有点热,不避有一个睡梦人,弘毅站在卧室门边的挂衣杆前换了睡袍,要出去拿扫把,顿了顿脚,转身提起电脑桌边的垃圾桶,蹲到床边捡玻璃碎。
      然后拖了地,然后将垃圾打包,开门放到门口。
      要关门的时候看到黑漆漆的院子,想起一大片白色。
      把她拉进怀里,站近搂紧,踩到他拖鞋的是她的小脚,碰上他小腿的是她的膝盖,打到他大腿的是她的小手,挨着他腹股沟的是她的肚子,压着他腹肌是她的荷尖……软嫩滑弹,青草气息……
      弘毅关门,后悔赶走了常满玉那女人。
      走进里屋看到床上的满满,更后悔听了满芳的介绍、搬来这只有一间卧室的小地方暂住。
      他踱了两步,想起手脏了,又出过门,还要洗个澡才好。

      .

      满满早上醒来,身边的热源还在熟睡,她有几秒的恍惚。
      坐起身摸着素色棉花被,直视到电脑桌上的大头纯平显示器,目光上移看见了国画大挂历,1999年3月,她才十四岁。
      后背爬上一只手。
      满满惊一下扭身。
      弘毅收回手,睡眼朦胧笑:“做噩梦了?一背的汗。”
      满满睁大眼惊恐。
      弘毅蛮不在乎他刚才的动作,坐起下床,走到衣柜边,背着满满脱睡袍,露出新麦色的上半身,下身是黑色四角中裤,打开衣柜取一件白衬衣、挑一根领带比比,开始穿衬衣,边穿边说:“昨天晚上很晚了,你一个人睡害怕,过来找大叔。你呀,在外面兜了一整天的风,发烧了都不知道。大叔再喜欢你,可不敢给你穿我的睡衣……接着,满满。”
      红睡袍扔过来,盖在满满头上。
      满满扯下睡袍,弘毅接着念:“你这衣服不吸汗,换纯棉的。”
      满满眨巴眼。
      弘毅打好领带抬眼看她:“把它穿上,你家钥匙在外面茶几上,回去换好校服,大叔开车送你去学校。”
      满满听进弘毅的话,伸出两条细胳膊翻找睡袍领子,弘毅站在卧室门上扯了一个笑。满满看见他的笑不动作了。弘毅收了笑转身带上门。
      ……
      和弘毅睡了一张床,用的是两床被子。
      和弘毅睡了一晚上,身上干干净净的。
      根本就没有重生?做了好长一个噩梦,关于未来世界的,持续到了2010年?
      因为大叔长得帅,把大叔当做了梦里的男主角,少女羞羞的性幻想?
      ——满满?真相是这样?
      ……

      .

      或许真相就是这样。
      三月到六月,满满住在学校,不同于“梦”里和弘毅一起生活。
      满满成绩突飞猛进,成为了班上的尖子生、老师眼里的好苗子。
      每个月回家一趟,撞见过弘毅一次,和常满玉一起出去,弘毅只说:“满满好好念书,书读出来才有出息。”
      满满对着帅帅的大叔点头。
      六月末放暑假回来,黄木门大开着,里屋门上的珠帘被拆挂到外门上遮太阳,地上有歪歪扭扭的菱形条阳光。阳光也穿过空心的塑料珠子,从灰尘里透出泛黄绿,门口的梅子树叶便趁此机,显摆它的纯正绿。
      满满撩开帘子放进一整片光,看见爷爷、奶奶、姑姑和大叔都在。
      满满松开手帘子落下晃荡几个来回,阳光又打碎成根状。
      弘毅上前搭上她的肩:“满满,进来,爷爷奶奶和你商量事。”
      大叔是大爷爷的小儿子,大爷爷死了,爷爷家的房子要离镇上的中学近些,大叔上大学之前在爷爷家里住过三年,说是住,也就是隔几周回来一趟,拿米拿菜、换季衣服;
      姑姑有好几个,这个弘梅就嫁在近乡,姑爷算是个倒插门,跟着爷爷奶奶住一起;
      满满的爸爸,弘扬,满满没有一点印象,印象里和妈妈睡一起的男人有过一个,只模糊记得是叫什么魏叔叔。
      ——理论上,现在在场的四个人,满满该是属于另外三个人的阵营里的。
      满满站在弘毅身前,好像他们两个才是一党。
      爷爷说:“满满,你妈也走了,我们和你姑姑商量了下,你就回来住嘛。”
      奶奶说:“哦,乡里房子也宽,给你单另铺个床,你还想上两年学嘛,就在镇中去上。你这么大个女娃子了一个人在城里哪里要得。”
      姑姑说:“满满,就是,回来住,姑姑早就是把你当亲女娃子看的。”
      满满退了一步,踩到了弘毅锃亮的黑皮鞋。
      扭头望弘毅,弘毅不低头,他直直望着两位老人家,笑道:“爸、妈,满满马上初三了,学习正是关键,转学不好吧,再让满满想想、让她自己选。”
      “梦”里面说,车祸赔偿很快谈下来,钱一直被捏在爷爷奶奶手里,奶奶偷偷把钱给了姑姑,姑姑说满芳城里还有一间房子,爷爷奶奶就进城来卖房接人。
      和梦里一样,不是梦。
      被弘毅放弃了。
      又。
      该喜该悲?
      怎么会悲?!——内心里一个声音尖声叫起。

      但这一世,果然是重生了。
      因为不一样,从现在开始。
      成绩优异的满满向老师陈情,指着满满能在中考排上省级名次,班主任亲自家访,坐了两个小时大巴,又转了半小时摩托,颠簸到了满满爷爷家,做老人家的思想工作。
      奶奶阴怪着嗓子:“造孽哦,我们满满读个书,人还要饿瘦了哦。”
      班主任耐着性子:“都是吃大食堂,有肉,吃得饱。”
      奶奶鼻孔哼气:“一个人在外面冷了热了都不晓得哦,生病了也莫得哪个管。”
      班主任咬碎牙:“让满满住我家,我家就在学校教师公寓。”
      奶奶张了张晃牙的嘴,闭上了满口的褶子。

      满满的初三过得很快活。
      班主任原先是逼急了,硬着头皮把满满接来,同为教师的老公嘴上不说,家里平白多了一个半大姑娘,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满满实在乖巧,书读得好,人懂礼貌,还能帮忙许多家务。看着自己小学一年级调皮捣蛋的儿子,班主任倒是真希望有这么个女儿,她能轻松不少。
      中考成绩放榜,满满的名字印在了缭城里闹街头拉出的红布长条幅上。
      尽管班主任再三动情晓理“威逼利诱”留她在缭城中学高中部,满满还是执意报了省城的高中。奖学金能花上一阵,她也许还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去打工。
      ……
      在逃了,满满。
      在逃了,满满。
      ……
      七月初离校,满满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要把一蛇皮袋的衣服推上车,三轮车师傅看她小胳膊小腿儿,要下车帮她抬东西——差点撞了车——一辆黑色的虎头奔驰贴着三轮车开过,停稳在三轮车前面。车门打开,一身黑西装、黑底彩点T口衬衣的弘毅走了下来。
      三轮车师傅嘟囔:“有钱人走路硬是霸道。”
      满满扁扁嘴。
      弘毅走到她跟前,提过她手上的口袋,看着她笑:“上车,满满。”
      满满想哭,还是想笑?
      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末了又留意弘毅烟花一样的衬衣,扑哧而笑。
      两千年了,弘毅一直这样讲究穿着打扮,时髦酷帅。
      假如扔他在以后的社会,不知他会否被男人喜欢?
      满满想得远了,又笑出声来。

      房子没有被卖掉,回大杂院里放了大包,简单收拾了小包,弘毅送满满回乡下,过暑假。
      盛夏的沿途有高大成荫的杨树一排排闪过,绿翡翠与金光豆在挡风玻璃上翻滚跳跃。满满不喜欢空调,开着车窗,灌进来的风是凉悠悠的。
      路过一大片荷塘,荷叶飘送清香。
      弘毅看路的空隙看一眼穿着短裤T恤的满满——普通的卡通白T,短裤却是自制,深蓝牛仔裤被剪到近大腿根部,抽出一圈灰白穗子,有几分散漫流苏的味道,她两根莲藕似的小腿就从这裤腿中生出……抬目看到她的发却略感失望,齐肩的长度,竟还没有长到她背后凸起的文胸带下。
      吸吸鼻子回过头看路,弘毅说:“满满,头发有味道,用好一点的洗发水。”
      满满搁在窗上吹风的脑袋闻言猛甩,任头发“飞扬跋扈”,才不跟他解释:
      要离校了没有洗发水了,用沐浴露凑合了一下。

      背着弘毅的眼睛里动画片似的翻过一页页新绿葱油的荷叶、粉嫩柔光的荷花,满满笑着想:
      再见啊弘毅,过了这个夏,我的人生要没有你了。
      再见大灰狼,小白兔放弃你了。
      ——满满笑着笑着怀疑自己有沙眼、结膜炎、泪囊炎等眼部疾病。症状是迎风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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