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梨貌

19、箭不可以不归心

　　高压锅盖扔出去，砰地一声砸出响！
　　别回头看！
　　别回头看！
　　快逃满满！
　　快逃啊满满！
　　哐当昂~！
　　踢了花盆绊了藤椅碰倒了自行车！
　　爬起来满满！
　　爬起来满满！
　　“唐太太，又出去啊？你跑什么呢。”
　　别理她！别理她！
　　她是同伙！她是弘毅的同伙！
　　“小满啊，别跑啊，我要说你了，这么大肚子哪能了！”
　　啊啊啊啊！都是弘毅的同伙！
　　他有三根毫毛！他一拔吹出天兵天将千万个！
　　“诶？客人你怎么又回来了？哪儿还有问题啊？你停下来别跑哇，别摔着了哎哟喂！”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所有人都在叫她不要跑停下来！
　　他们都是弘毅的狗！他们都是画皮的妖怪！
　　“哟！唐太太，没人追你跑什么呢，着急去你家水果店呐？不忙来看看今儿这猪肉，粮食喂出来的……”
　　所有人都是笑脸！
　　所有的笑脸都很虚伪！
　　满满快跑！满满快跑！！！
　　——等等满满！
　　听不见脚步声！他呢！他怎么没追来！
　　——他根本不用追来！
　　地球是个圆！
　　从她背对他第一步起就是在朝着他的方向！
　　停下来满满！停下来！
　　这是个阴谋！
　　宇宙都是个阴谋！
　　狗屁重生！
　　她活着！
　　她活着！
　　她只活这一次！
　　弘毅把她救回来！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是他编造给她的！
　　他喜欢逗她玩！他就是不要她活在真实里！
　　他此生唯一的乐趣就是折磨她！
　　满满你这个大傻瓜！！！
　　——不然他怎么没追来？！
　　他怎么还没追来？！
　　不要往前走了！不要靠近他！
　　不要退回去！不要重听他喊预备跑！
　　“弟媳妇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过来过来坐着！”
　　“不要碰我！！！”
　　每个人都可能是弘毅的人！每一个！
　　这里是小雷音寺！
　　这是弘毅设的局！
　　一切都是障眼法！
　　快看清楚！
　　揉眼睛看清楚！
　　用心眼来看！
　　“满满？是不是小茂还没回去你着急了？我早跟你说怀孕了也可以用手机嘛，我打给他问问！”
　　“不要打！”
　　不能打！这是炸弹的开关！弘毅在手机里装了火药引线！只要一连到唐茂他就会没命完蛋！
　　……
　　“满满！？你撞了什么邪！”唐家嫂子抓着满满摇起来，又扳过她的脸要她看着她。
　　“嫂子……”满满双目回过神。
　　“怎么了这是！”嫂子摇着扇子给她扇风，“中暑了么？一惊一乍的！可吓死我了！快来坐下，肚子疼不疼？”
　　肚子？
　　对，肚子！
　　不是假的不是唐茂的是弘毅的种！
　　如若在前世弘毅怎么可能让她有孩子！
　　“嫂子！有人要抓我！快我把藏起来！”满满神经又绷起！拽紧嫂子央求道。
　　“轻点儿轻点儿！怎么了嘛？跟小茂吵架置气呢？受委屈了？我可藏不了你这么大个人！他这会儿在上街找老蒋租车呢！你等他回来嫂子帮你教训！”
　　嫂子拉她坐下，满满胸脯起伏着，她神情紧张地观察着外面街道——刚才一路跑来所见牛鬼蛇神都没出现！街上平静得和往常一样！
　　“来吃个苹果，今天中午来了个大主顾，把我这儿苹果都买走了，要吃还得开冰库拿，这可是嫂子私藏的，就一个了，”嫂子递来削皮的苹果，“给。”
　　满满伸手接，盯着她最后一刀削断，成线圈的果皮掉落。
　　猛回头一看！
　　没有人。
　　街上鸣蝉萧风卷土。
　　行人都没有过去一个。
　　看错了么，不是弘毅……
　　也听错了……
　　满满回过头看到嫂子也在往外张望，眼带疑问。
　　“噢，”嫂子笑笑解释，“我在看上街口那辆车，还没走呢。”
　　车！
　　什么车！？！
　　“喏，”嫂子站起身把她拉到店门口指给她看，“就是那辆车，劳斯莱斯，没见过吧！就是那车主在我这儿买的苹果，出手也大方，中午就停那儿了……哎你怎么了？”
　　满满腿软站不住！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不是她惊怕疯了没认出！是他呀！
　　是弘毅！
　　“嫂子我要走了，手机借我。”
　　“哦好……诶你把苹果放着刀抓走干嘛！？回来回来！哎我这看着店呢！你别割着手啊！”

　　嘟……嘟……嘟……
　　唐茂的手机没人接。
　　路过那辆车不看它！
　　那是假的，那是幻影！她不是一个人！她有老公她有家她要去找她的男人！
　　她反抗过她成功了她这一生不止弘毅一个人！
　　上街行人侧头，目光一路追她。
　　“那是唐家的媳妇？”
　　“一个孕妇拿着刀在街上瞎走什么呢！”
　　“阿姨……”
　　“二丫！回来！别过去！”
　　管什么旁人的眼光！找到唐茂之前她都要自己保护自己！
　　路越走越宽，越来越不清晰！仿佛丛林跋涉仿佛迷宫陌路仿佛未知领域！
　　快到要跑起来！
　　肚子一步痛过一步！
　　——不要管它它是个孽种它是弘毅装在你身上的定位器它只会绊住你！
　　拿掉它杀了它让它不再成为你和唐茂之间的阻碍！你爱唐茂他也爱你他给了你全新的生活！他给了你人过的日子！和他做.爱和他发生关系接受他的身体他的子液他的血息！
　　早该这样换血去！——
　　“啊……”
　　那是对母亲的嫌恶无言的抗议，肚子里七个月大的孩子踢脚哭泣。
　　满满疼得一脑门汗！——
　　但我不要你！
　　我不爱弘毅！
　　——满满坚定了信念往前走，周围人开始向前移动甚至越跑越快，一会儿工夫全都超过了她，好比前路有神放下了成仙的天梯！晚了就来不及！
　　“货车场□□砍人了！快去看啊！”
　　砍人？
　　满满咬着牙跟过去。

　　“知道我舅舅是谁吧？！要看就放你们进来看！要报警就快去！别在外边儿堵着！动物园看猴戏呢？”
　　“啐！我说呢，公交车上小偷这么猖狂，原来是有人跟你们串通一气……”
　　“你他妈都要死了还费什么话！”
　　所有围观者散去，满满将将赶到。
　　上街尽头横着的外城道上，废工厂临改的货运集散区。
　　露天场，红砖墙，锈铁门，砂石地。
　　几十辆红蓝货车分列左右对头齐放，中间宽广的过道上歪摆着十几辆摩托，站着的人有二三十个，趴着一个。
　　不，该说他爬着。在地上蠕动，像一条折戟沉沙的龙。
　　“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这帮孙子……”
　　“嘴上还逞能呢，给我打！”
　　“等会儿，那块砖给我……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多管闲事！……”
　　砰。
　　血浆溅起。
　　砰。
　　脑瓜抢地。
　　砰。
　　没有弹力。
　　……
　　满满扒在铁条栏杆上哭出鼻涕。
　　旷野围场，杂草遒韧，风荡呜咽！不过二十米，天地该被颠倒！那里站着的只有一个！她的男人！
　　“老公！！！”
　　所有恶人抬眼到铁门，唐茂趴在地上护着头，听见喊声也微微扬起脖子朝她望。
　　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贴在铁门上，右手捏着水果刀，左手颤抖地拨起手机。
　　“哟，挺恩爱啊！”
　　“别动我老婆！”
　　小混混踢开唐茂抓他裤腿的手走向满满，走出去两三米又停住。

　　天地突然消了音。

　　太阳有伤病的气色，照耀着。
　　那个大肚女人的脸，由悲切焦急转为了绝望惊恐。
　　没有人问为什么。
　　因为所有人看见，她的脖子上，爬上了一只手。
　　从左耳摩过喉头扣到右肩，勾她在身前，那个男人用下巴压着她的头。他长有温和俊朗的皮相，也身傍成熟优雅的气场，但当他错身一动偏低头、咬到她右耳后——额角干涸的痂里渗出血，沿旧痕弯弯曲曲走不稳，三滴五滴淌下去——他整个人和那孕妇人就呈现出一幅残酷阴损的伤忧。
　　满满听他说，声音很轻柔：
　　“你在这里呢。”

　　嘣——！
　　收于一点的音囊疾速扩散开来！宇宙爆炸般膨胀释放！耳边重复了虫语风动人息车响！

　　“满满快走！不要管我！”
　　躺在地上的男人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发出了急迫的嘶吼！

　　走……走不了了啊。
　　走不了……咳咳……连呼吸……
　　不……不要……

　　脖子被弘毅坚实的手臂勒住，他在慢慢收紧，满满说不了话，发出来的声音浑浊不清，弘毅笑一笑，右手走她右肩头抚摸下去，探到她手中的匕首。冰冷的残留苹果香气的刀面贴上她的脸，缓慢往复地滑磨。
　　“你胖了呀，酒窝呢。”他说。
　　“啊……啊……”
　　满满回答不了，她背后和耳侧全是弘毅带来的恐惧！脖子上甚至起了鸡皮疙瘩！她只有眼前方是光是亮是活路！但那里她的爱人也正遭凌.辱！
　　“呃呃……”
　　力道越来越大，满满快要喘不过气，似是玩赏够了她的垂死挣扎，弘毅终于松开手臂，满满转身看他，眼里是仇恨的光！未及恢复气力振声痛骂：
　　“弘毅！咳咳……放了他你、混蛋！你不得好死！”
　　“不关我的事，跟我回去。”弘毅脸上挂着血迹，不甚在意道。
　　他说跟我回去。
　　……
　　“跟我回去，只有我能保护你。”
　　……
　　跟他回去。
　　……
　　跟他回悬崖谷底！

　　呸！
　　伪君子！
　　不关！还有什么不关！
　　他就是不肯放过她和对她好的人！
　　“满满快走！别跟他回去！噗——”唐茂胸上又挨了一脚踢，喷出一口血！混混头目抽西瓜刀在他脖子上比了比：“哎哟呵，怎么，你拐了这位叔叔的女儿啊？你不是挺能耐吗，有能耐你抓贼去啊？你抓啊！你再去抓啊！”
　　“满满！满满！”唐茂不理身上的痛楚还在叫着满满、爬向满满！
　　每一下打击就像落在她的身上！满满拉着铁门来回晃，根本进不去！
　　周围还有谁？鸟都不飞过！只有弘毅！只有弘毅！
　　她向弘毅下跪:“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求你！”
　　“你求我？”弘毅觉得这情形很熟悉。
　　她求他，为了一个男人。
　　为了一个男人？！她还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
　　无法饶恕！不可姑息！
　　无视满满的哀求，他单手钳住她的手臂往外拖，满满像一具海豹的尸体。

　　唐茂的声音已经虚弱得让人听不到了……

　　不行，不行！他会死的！

　　一下用力挣脱弘毅，肚子拧得疼，满满跪在弘毅脚边给他磕头！根本磕不下去！她只是一低一起！
　　“饶了他求你！我怎样随你！让他们走！会出人命的！放了他，求你！放了他！求你！”
　　弘毅低头看她不语，满满仰头望上去！
　　他的黑眸深暗无澜，他的眼神漠无悲喜！
　　满满突然头皮发麻！
　　人命！什么人命！弘毅最不怕的就是出人命！
　　混混头目扭头见他们不走了，嬉笑喊道：“大叔，你不是也要管闲事吧？太血腥了影响胎教吧！把你女儿带回去啊，要不然连你们仨一块儿收拾了！”
　　“哼。”弘毅哼笑一声拖起满满，满满拼命摇着头！
　　不能走、不能走！
　　这一走就是和唐茂的死别！
　　她宁愿和他死在一起！
　　抓过弘毅的右手将水果刀捅向自己！弘毅震惊觉察折刀划破她的手把刀甩出去，狂怒转瞬成狰狞的笑意！
　　“好！你好！你别想我再把你当人看！”
　　满满跌坐在地上虚弱地笑：“你从没有当过啊……”

　　货车场外不远，弘毅的车停在路边，司机和保镖两人迎上来，满满还有力气吼出一声：“不要碰我。”
　　弘毅笑，抱起她扔到车门边。
　　货车场的铁门响。
　　十几辆摩托车轰出来，走弘毅车旁飙过去。
　　又急转回。
　　一半停留在车行道，一半冲上了路缘石。
　　满满往后缩一下，靠上弘毅的腿。
　　领头的一脸痞相道：“哟，外地车！不好意思啊大叔，我兄弟说还是不要留活口了，我就来问问你的意思，你看咱们是一起的不是，他拐带你闺女我们帮你教训了，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司机和保镖挡到前面，弘毅不说话，只轻蔑一笑，拉开车门抱起满满把她塞进去，动作粗鲁如搬货物甚至挤到了她的肚子！汗水透出薄毛衣，满满几近昏迷了，嘴里还在念念道：“唐茂……唐茂……”
　　“就别进去了啊！诶都别动手！”头目叫住几个见此状要有所动作的小弟，接道，“车不错，留下，人可以走。”
　　弘毅也坐进了车，没听外面说话。
　　连司机也是，打着电话上了主驾。
　　赤.裸裸的无视！
　　头目眉头一皱：搬救兵？
　　“兄弟们给我上！”
　　白花花的西瓜刀亮成一片，接下来没有动作。
　　车外的保镖掏了枪，在很短时间内向天鸣示后瞄准了头目。
　　场面僵固。

　　三分钟后从上街开出来第一辆警车。
　　五分钟后外城道两头各驶来看不到尾的警车队。
　　在十分钟里混混们被包围了。
　　弘毅的车在摩托警队的开路下到了当地最好的医院。
　　保镖敲敲门没反应，忙拉开车门——
　　弘毅和满满用诡异的姿势抱在一起。
　　她分腿坐在他腿上，脑袋靠在他肩膀，咬着他脖子；
　　他左手扯着她的发，右手握她两手腕，反压她腰上。
　　很紧密，又因为他们之间有个肚子。
　　很疏远。
　　脖子上流出血。
　　——两人昏迷不醒。
　　“快，抬担架过来！”
　　……

　　.

　　如果一定有，存在地球上：
　　幸福稀微过珠穆朗玛峰巅的氧。
　　红苹果是世界上最难吃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