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一章啦啦啦 ...
-
楔子
贝尔思拧动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时，发现终于已经是黄昏了。
她低着头，她小心翼翼地把呼出的气吐进高领的毛衣里，随后命令自己在进行推门的动作前再平静地吸一口气。
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灰尘糅杂了时间的气味，逼迫她屏住了呼吸。
01 贝尔思
嘶哑的铃铛在我身后重重撞上了木门。
踩进屋子的一刻我能感受到时光在我耳朵边上呼啸作响，声势浩大地卷过分分秒秒，将我推向此时此刻。
像是记忆里我被丢在教会学校的门口我紧紧地盯着的两只鞋子，我陈旧的黑靴子有节奏地移动，从我的视线里不断进出，带起了深色地板上蜷缩着的灰团，后者略微舒展后在鞋跟的地方盘桓，然后停止不动。
我又一次看了一眼表——截至此时此刻，我今天已看了这老伙计无数遍。
随着那两只靴子的一前一后，我逼近了那张任由灰尘点缀的书桌，案上还摊开着一本书，上头的法语扭成一页诗，我扫过左侧的页码，是152。
老旧的壁炉像长着黑漆漆的大口，等待着火苗将它点燃。
我坐到壁炉旁的扶手椅上，灰尘从背后天鹅绒垫子上的每一个毛孔发散出来。
在此之后，这个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回归沉寂，只剩下我手腕上簇新的手表滴答高唱。
02 郎普斯特
傍晚六点整，我站在旧书店的门前，风雪如预期降临。
我旋开那扇门，在那只铃铛撞到门之前抓住了它，然后使它继续喑哑。
随后，我看到女人的身影躺在扶手椅上，卷曲的黑发从肮脏的椅背上垂下来，被门外的风吹得颤动不已。
我盯着她。
我关上了门，如同我打开它时一样小心翼翼，无声无息。
时间、场所、际遇、死亡都无法让我屈服。
我最卑微的欲望就是最少的移动。
03 贝尔思
我听到碳块滚入壁炉的声音后睁开了眼。
男人背对着我，深灰色的发梢随着加碳的声响在他的肩上晃动。
在第三铲碳块落入壁炉之前，我只想这么将眼光黏在他的后背上。
当最后一块碳掷地有声，他回过头来看向我。
“看来你醒了，迪尔利。”
“我想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偏了偏头。
“确实，迪尔利，”他这么说着，冲我一笑，“可我认识你的父亲，这是老迪尔利的书店。”
他笑起来有笑纹。
“我不喜欢别人喊我的姓，”我这么告诉他，语气平淡，毫无不满。
“愿闻芳名。”
“贝尔思。”
“美丽的名字，”他说，完全转过身来，紧闭双唇，将拐杖在地上顿了顿，才开口，“朗普斯特。”
我扫过我的手表，七点十五分。
04
布拉吉被人灌得沉醉不醒时并未意识到什么不妥。
可当他醒来时，他已感受到世界的巨变。
他被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他听到他妻子的声音拔了尖。
“他不在这里，芬里尔，他不在这里！”
那是极端的疼痛才会造就的尖叫，布拉吉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想他应该轻而易举地破解他妻子的魔法，可他的手脚僵硬，他的心意本能地阻止他做出任何动作。
他听清楚了妻子每一次因为皮肉撕裂而发出的呻吟和哀嚎，可他只是越缩越紧。
他将自己抱成了一个团，双手捂紧了嘴让他不发出任何声响。
直到一切静谧。
布拉吉冲出他妻子存放金苹果的盒子。
他的妻子四肢折断，胸口开着一个模糊的血洞，柔软的腰肢拧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曾经皎洁美丽的脸庞因血污和恐惧而狰狞。
他的歌声曾使凋零荒凉的树林枝繁叶茂，曾使苍茫寂寥的大地遍布鲜花，可此时此刻，他颤抖着，启开双唇，却连一个音节都说不出。
05 朗普斯特
我第152次说出这个陈旧的故事——盗贼入侵，而丈夫听着妻子惨死的声音，在妻子的衣橱里躲过一劫。
“所以，我是个懦夫。”
我盯着那张被炉火熏出红晕的脸，禁不住攥紧拐杖，希望从她紧抿着的双唇里听到一个否定词。
“没错。”
她说，我咬紧牙关才没有发出一声悲哀的叹息。
我盯着她，扫见表盘里的分针一步步朝着12靠近。
她也看着我，外头的风雪声销声匿迹，炉火将又一块碳烧尽，比卜作响。
06 贝尔思
我可以听到时间一点点流逝，直至空无。
他盯着我，第无数次告诉我他是个懦夫。
我扫到分针即将最后一次靠近12，第无数次告诉自己应该让他解脱。
可当秒针再次踏着我的心尖迈出几步之后，我依然说：“没错。”
我看得见他的绝望，愧疚，以及痛苦，我知道自己即将又一次趋向虚无，醒来时又一次来到这个旧书店，那时，波德莱尔《恶之花》的左页码将变成153。
而当这本书再次被翻到152时，他会比今天更老一些。
我低下头去，看他的指节，那双如今攥紧拐杖的手曾经抚平我头上每一根蜷曲的发丝，然后在上面放上他和我最喜欢的花，曾经在冬日反复摩搓最后捂热我冰凉的手指，曾经替我从最高的树枝上采下金苹果，曾经摩挲在每一张信纸上，写下永不分离的承诺。
我对着那双手，对着他嘴角因牵强微笑而出的笑纹，想要大哭，想要对他大吵大闹。
你想要丢下我去哪儿？你怎么敢撇下我呢？
所以，这一次我依旧向谎言屈服。
我偏过头，“你确实是个懦夫。”
我想风雪已经停了。
分针最终又再一次回到12，一切像被打散的沙子，我看着他，他却只冲我悲哀地笑。
时间又一次被生硬地调回，黑暗像水一般淹没我，我在黑暗里展开四肢，仍凭一股力量将我扯到一切的开头。
光亮离我越来越近，我张开嘴，陈旧的新一天的第一口呼吸，从我嘴角冒出来。
07
诸神黄昏之后，英灵殿成了残垣断瓦。
孤魂在那里游荡，怀揣着今生所尝之酸楚，尝尽死后游离之苦，直至重生。
布拉吉不知是因害怕他的妻子寂寞，还是因愧疚感作祟，用所有的法力囚禁了他妻子的灵魂，他将一切时代的故事写作诗篇，织作梦境，一日复一日，重蹈时光千年之长。
曾有无数个梦境，内里囊括过无数场舞会，无数次偶遇，无数次促膝长谈，无数次壁炉前的谈话，甚至无数次诸神黄昏。
他用尽了无数方法说原谅我。
可他的妻子无论以何种身份出现，都从未原谅他。
布拉吉在自己编织成的梦境里盯着她妻子的脸。
那是一张能令他忘却一切的脸，那上头所有的东西，眼睛、睫毛、鼻尖、唇角，他都想要触及，却也都触不可及。
”亲爱的，“他蹲下身，喃喃自语，”原谅我。“
他离他妻子的脸那么近，近到几乎能亲吻到她的面颊。
原谅我的罪孽，这样你就能够重生，而我也终能遭到一时苟活的报应，魂飞魄散。
在他身后的书桌上，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被翻到152页。
我听见颅骨对每个泡泡
祷告又诉苦：
“这残酷而荒谬的游戏，
何时才结束？
“因为你，杀人的怪物，
你残忍的嘴巴，
在空中吹散——我的脑髓、
我的血与肉！”
再过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布拉吉会盯着他妻子的脸撒一个无关痛痒的小谎。
——“我想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确实，dearie。”
08
被遗弃在教会学校十一年的贝尔思在火车上醒来时，发现已经又是清晨。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一章啦啦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