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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宁毁不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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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峥走了。
这是沈临砚苦追多年,盼星星盼月亮也没能盼回的家伙。
沈临砚第一次放下身段,放下傲骨,心甘情愿的去留一个人。
“一世姻缘浅,百年相守难呐~”他掂了掂手中的酒杯,端的是莺燕风流,“人心善变……这世上,除却美酒和银子,还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
“我不求你忘了裴元峥,就当陪我演一出戏。”
“演给谁看,你?我?”
“若最后戏散人走,我不强留。”
“谢临渊,你想留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这颗心!”
“只要我肯,人是我的,心还会远么?”
……
砚堂
幽夜沉沉。
摇晃的视线中,轻纱漫天。
入目皆是贵雅神秘的蓝绸。
身侧的男人撑着脑袋,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那双深沉的诉说着强势霸道的眼,刺得他心痛到麻木,整个人越发的冷冽如冰。
僵持中,只觉得唇畔一重,伴随着挑衅般的冷笑,淡淡的冷香扑鼻而来,他心里蔓延的厌恶,就像将人勒□□息的藤条,一点一滴的将他的意志侵蚀,直至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屋中只剩了他一人。
他撑起疲惫的身子,想要找点水喝,桌上那壶水还温着,依旧是他喝惯了的味道,显然是有人吩咐齐全的。
——掺了软筋散和其他东西的茶水。
眼前的一切极尽勾起了他的憎恶,一声闷响,手中的茶壶伴着茶叶碎成了粉末,无声的散落在地。
他居然会……轻信……
“什么人!”
门外响起压低的斥责声,听上去年纪不大。
“小的来送吃的。”
另一个声音唯唯诺诺道。
他收了思绪,悄声凑到门边拉了门缝,侧身躲到门背处往外瞧。
只见一个锦衣模样的少年站在门前,狐疑的打量着面前那个挂了食盒在手的下仆。
他记起来了,这是与那人寸步不离的总管兼小厮,姓彦,做事很有手段,极得那人赏识。
“膳房怎么没见过你?”
“膳房的张大哥成亲去了,托我来替几日的。”
“老张不容易,费了多大功夫才攀了这门亲事……嗯?”少年说着说着眉头一皱,背着手围着那点头哈腰的下仆转,眼神凌厉,“公子出门才多久?换人这种事你们竟敢私底下商量,若是里头的人有什么闪失,你担待得起么!”
下仆大惊,赶紧放了食盒直直往地上一跪。
“彦总管你行行好……小的清清白白讨口饭吃不容易,承蒙张大哥收留,若是因此连累了张大哥,小的赔上性命就算了,张大哥可不能……”
“好了好了!”少年不耐烦,挥手,“今日情况特殊,不与你计较,还不赶紧的!被公子发现了甭指望谁能救你!”
“呃是、是!”
下仆刚站直,少年忽然侧身挡住了他,站在门后的他极冷的看着这一切,视线不经意间落到那下仆身上时,微微一顿。
“彦总管还有吩咐?”
少年皱眉沉吟:“里头的那位若还睡着,你轻手轻脚放了食盒出来便是,省的人醒了又要同公子闹。”
“小的懂!小的懂!”
门开了,少年往榻上盖着被子背对门槛的人影扫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门掩上。
他缓缓坐起,望着面前这个敛去嬉笑的下仆。
一阵光芒划过,眼前唯唯诺诺的下仆容颜一阵模糊,再仔细看时,拔高了身形的下仆俨然已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无声的递了粒金丹给他。
他望着来人,伸手接过,二话不说就服下,眼底皆是满满的信任。
丹田内被封印的狐珠因着那药丸起了作用,乌青的发丝瞬间染红,连带着褐色的眸底也绽放出慑人的红芒,额际的图腾渐渐浮现出来,昭示着力量的觉醒和复苏。
“走!”
来人抓了他的手,冲破屋顶就往天际飞去。
身后的院子丢了人依旧不慌不忙,不多时,那位姓彦的少年便领着追兵,黑压压的追了上来。
来人却一如既往的闲适般带着他逃,但就那份临危不惧的气度,就算历经种种后,时至今日,依旧令他心动,令他沉醉,可……
“不是说放不下她么,为何又要回来?”
树林里,暂时甩开追兵的他轻声问道。
那人嘴角泛起苦涩,望着天上的孤月:“她不满联姻的决定,跟着人在成亲前私奔了。”
他的笑更冷:“所以?”
“别误会,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了结?”他嘴角的笑一僵,再也维持不下去,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背影,“你想说什么?”
那人转过身来,背着月光半个人都藏在阴影里,声音无波无澜,听不出喜怒。
“我裴元峥,从来都只当你是兄弟,再无其他,你大可不必为了我潜伏到这……讨好他。”
他以为,他如今被劫受罪至此,竟是因为那所谓的讨好那人?
他望着那依旧淡然平静的人影,半天没说话。
“之所以回来救你,不过是报你当年替我挡那一剑的恩情。”
“……”
“既然你现在安全了,力量也得到了恢复,相信这世上再没什么人伤得了你,我也能放心的走了。”
他脸色一白:“你去哪?”
“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
“敬之,后会无期。”
……
后会无期?
他像一个雕塑似的立在悬崖边上,神思有些恍惚,身后是一字排开围得密不透风的黑衣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唯有山风呼啸的凛冽。
因此,渐行渐近的马蹄声尤为突兀。
黑衣人让出了一条路。
马上那个男人一丝笑容也没有,带着常年驰骋沙场的气势,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不跑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痴痴的望着远方的天际。
男人怒了,鞭子狠狠甩在他的脚边,即刻在地上裂开好大一个口子,见他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男人抿唇,冷笑:
“和你心心念念的人重逢了如何,他来救你又如何?你终究只是一个人,你留不住他!”
他缓缓转身,眼角的血泪惊心动魄。
“就算留不住他,谢临渊,我也不会把心交给你!”
说完,就往悬崖下的万丈寒潭跳去。
男人面上一沉,寒声道:“派人去潭底搜!火狐最忌讳的便是阴寒之地,他如此惜命,又怎会自寻死路?定是做局给我看,好谋得逃生之法!”
……
两日后,砚堂书房。
零碎的狐狸残躯呈现在了男人的面前。
曾经令他沉迷到不可自拔的那抹惊艳赤红的毛色,如今却是最为刺痛他心扉的所在,那一刻,他眼中汹涌的不知是冰寒还是怒火,骇了一屋子的人。
一旁候着打下手的总管小彦极会察言观色,挥退了一众满身是伤才将这些东西搜集回来的黑衣侍卫,试探的问道:
“公子,这……小的让人拿去葬了?”
话音未落,兜头就是文房四宝朝他飞来,小彦赶紧夸张的惨呼一声灵巧躲开,兔子般缩在一边可怜兮兮的瞅着自家主子。
“这不是他!”
小彦委屈:“我也没说是那位……”
男人视线再次落到那片火红时,猛地站起来,刚要说什么,就见眉间一蹙,顿时吐了口淤血在桌上,撑着桌面剧烈的咳着。
“公子!”
“……”
“哎,公子你去哪?”
“……黄泉,忘川海。”
……
黄泉忘川海
“不收?”
他皱眉,扫了眼自己周身的摇曳得起劲的鬼火,又看了看擦肩而过的家伙们,伸手一指:
“他们身上那鬼火,我也有。”
鬼君尴尬的一把拍在他的肩上,摸摸鼻子打哈哈:“不是兄弟我不帮你,那个……你阳寿不是还未尽么,就算你现在成了死魂,也不能放你过去啊~”
“阳寿未尽?”他冷笑,“狐狸壳子已经被我毁成那样了,你还能如何?”
鬼君忍了半天,意味深长的叹口气。
“实话跟你说吧,前些日子羽族的那位派人来放过话,说是已经用元神修好了你那狐狸壳子,就等着来咱这提你的魂识……哎!你别走!”
他回头,极冷的扫了鬼君一眼,鬼君只得赔笑,小声嘀咕:“你走了我怎么跟那位爷交代去?”
“殿下!羽族的贵客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对了,你寻的那味药我有了眉目,你若乖乖等在这不走,我一会就给你取,保证你哪怕是男子之身,也照样能给那姓裴的留下子嗣~”
说完,鬼君就跟着那个来报信的小鬼离开了。
裴元峥的子嗣……
他默了默,逆着那些没了意识的孤魂野鬼,趟过渐渐齐腰的忘川水,头也不回的往来处去。
而后,鬼界大乱。
鬼界冥府三百八十一路的官吏府邸,无端被人掀了个底朝天不说,差点没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火海给烧得渣都不剩。
目睹这一切的路人们皆说道,当日烧成火海的鬼界上空,骤然飞离一只巨大的火鹤。
其鹤散落的带火羽毛,曼珠沙华触之瞬间便枯萎化灰,在鬼界待得久的老前辈们忍不住护着小辈,哪儿安全隐蔽就往哪儿躲,一边不忘惊恐的怪叫“毕方”二字。
传闻,毕方鸟乃上古十大神兽之一,替天帝开拓疆土立下过汗马功劳,却因杀伐日久戾气横生,终成火祸之源引帝震怒。
再后来,毕方被贬,驱逐下凡,暂居羽族一带,统一羽族后领了个闲职,不痛不痒的在凡间呆着。
各界都道,毕方临世,意在守人。
一个同是上古十大神兽,却获罪堕入轮回的故人。
……
“听说了么,那位大人的砚堂别院发生了件怪事!”
“什么怪事?”
“捡回来的那个死状凄惨的火狐啊,趁那位大人外出的时候……诈尸了!”
“胡说八道,我怎么听说是凭空消失的?”
“消什么失!那厮行为举止诡异得很,莫要叫大人被骗了去才是真!”
“你说大人他一直未将那火狐的残躯下葬,到底是为了什么?”
“狐族跟咱们羽族打了那么多年仗,如今大人找到的又是个品种稀罕的火狐,自然是要折磨羞辱了,你以为大人留着那尸体作甚?”
“难怪!我说大人一回来就派人到处搜,说不定还能拿着那火狐的尸体要挟狐族妥协呢!”
靠近城墙的位置,三姑六婆嚼嘴皮子的小巷上,是酒楼临街的一处厢房窗子,此刻微开的窗缝后闪过一个人影,不着痕迹的将窗子掩上。
不多时,人仰马翻,一众黑衣侍卫冲上了酒楼的二楼,当先一人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又是人去楼空,怎么总是晚一步?
跟在后头的小彦皱着眉嘀咕,就见自家主子来到桌边,端起那杯突兀摆着的茶水望着,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又从怀里摸出那瓶从鬼君屋子里搜出的小瓷瓶,眼眸暗沉。
“传令下去,不必搜了。”
小彦不解的望了自家主子一眼,只得无趣的招呼那帮子黑衣侍卫退下,黑影瞬间退得个干净利落。
最后看了眼独自坐在桌边把玩水杯的背影,小彦只得叹口气,退出去时不忘关上门。
“人走茶凉……敬之,这就是你的答案?”
男人力道没能控好,直接将那茶杯给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