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捉鬼师》完颜久

30、第二十九章

　　隐世寺的议事堂。
　　了尘身体笔直的跪在外厅，大概是跪的久了，膝盖微微的抖着，了尘的脸上依然是一如既往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此刻跪在这里的不是自己一样。

　　灵隐大师手中持一串佛珠，低声念着佛号，每念一句，就捻动一粒佛珠。
　　佛堂内烟雾缭绕，师徒两人，一坐一跪，平静相对。
　　了缘站在一边，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又过了一个小时，了尘的身子微微的晃动一下，又马上跪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了尘心一沉，扑通一声跪在灵隐大师面前：“师父，了尘已经跪了一夜了，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你先听他解释一下吧。”

　　知道手中的佛珠拨过最后一颗，灵隐大师才把佛珠放下，依然是往日的慈眉善目，他看着了尘半响，问到：“了尘，你又什么要说的么？”

　　了尘摇摇头，轻声答：“弟子没有。”
　　似乎想到他回这样说，灵隐大师收回了目光：“那你跪在这里，是想要什么？”
　　了尘长长的睫毛闪动了一下：“弟子学艺不精，寻找狐族下落多年一无所获，反而贪恋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愿回寺，请师父责罚，逐我出寺。”
　　话毕，俯首磕了一个头。

　　还不等灵隐大师有所回答，一边的了缘被他的话震惊不已，回头看着伏在地上是了尘，结巴着：“你，你，明明……”他你了半天，却还是没说出口，只能也朝着灵隐大师磕头到：“师父，了尘他一时糊涂，请师父原谅。”

　　楚千金踏进议事堂的时候，正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她本着避嫌的原则，就要转身退出去，灵隐大师却叫住她：“千金，进来吧。”

　　楚千金应了一声，一边朝内堂走，一边分析着眼前的情景，昨天和了尘离开彼岸，楚千金看了尘一直一言不发，她知道这几年中了尘一直看守狐不知，两个人可能也有很多纠缠，只是看狐不知的样子，倒有些像是…

　　楚千金有点懊恼自己不该为了出气而拿摄魂铃逗弄狐不知，反倒把事情弄得不好收场了，只说狐不知行事有些乖张，让他不要放在心上，这件事再从长计议。了尘不置可否，只是表情依旧平静莫测。

　　结果今天一大早，了缘偷偷打电话给楚千金，说是了尘昨天晚上回到寺中，一言不发跪在住持门口，一跪就是一夜，到了今天早上，住持起了，叫他进去，他就跪在住持面前，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偏偏他不说，住持也不问，了缘看着着急，只能打电话给楚千金，想问问她是不是狐族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大概猜到缘由的楚千金慢慢悠悠的起床，本以为可以躲过这场是非，结果却正好装在枪口上。楚千金慢慢走进去，跪在了尘旁边，伏在一旁的了尘没想到她会一同跪下。他直起身子，看了看楚千金，欲言又止。

　　楚千金也不看他，而是坦然的看着了尘大师：“昨天我一时疏忽，中了小狐狸的摄魂术，多亏了尘帮忙，只是后来我一时贪玩，用摄魂铃惹怒了小狐狸，只怕他有气一时半会不会和谈，千金有愧于大师嘱托，在这请罪了。

　　说是请罪，只是从她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惭愧的神情，楚千金想了半天，除了想把错误引到自己头上，没有别的办法，只是她心里有些发虚，如果灵隐大师不买她的帐该怎么办，她可不像了尘，别说跪一晚，这才跪了两分钟，膝盖就疼了。

　　还好，灵隐大师只有在楚千金刚刚跪下的一瞬间，不着痕迹的楞了一下，就缓缓说到：“你本来就与此事无关，肯帮忙，老衲已经非常感激了，起来吧。

　　楚千金笑着答了声谢谢大师，就拉起一边的了尘：“大师说起来了。”
　　了尘却执拗的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楚千金暗骂了一句你这没良心的小和尚，你招惹的感情债，我陪你跪了，你还不领情。
　　可是看着了尘鼻尖上细密的汗珠，楚千金也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直接踹他一脚，让了缘把他抬下去的时候，灵隐大师终于说话了。

　　“了尘，离开隐世寺，从此隐世寺不论兴衰破败，都再与你无关，你想好了么”
　　“师父，弟子有愧于师父，有愧于隐世寺，如果以后寺中有任何变故，弟子愿意……”
　　“了尘，离开以后，你与隐世寺再无瓜葛，从此不可踏进寺中一步。”
　　“师父”了尘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一脸急切：“弟子是师父一手带大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弟子在哪……”
　　“了尘”灵隐大师再一次打断他：“是去是留，你三日后自行决定，我刚刚说的，不会改变，回去吧。”

　　了尘还想说什么，可是灵隐大师已经背过身去，楚千金对了缘使了个眼色，了缘连忙拉着了尘下去了，了尘慢慢的起身，清澈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挣扎了许久，才在了缘的搀扶下出去了。

　　楚千金坐在灵隐大师下侧，缓缓说到：“阿离和袁青的孩子，叫狐不知，行为虽然乖张了些，但是本性不坏，只是琴樱好像一直对他有所隐瞒，不过还好，现在他到底知道真相了。”

　　灵隐大师点了点头：“二十年前，清徳死在琴樱手下，老衲也曾动过杀念，想和她同归于尽，斗到最后，我们两败俱伤，后到的狐不知虽然修行尚浅，可是有千年狐妖内丹在手，当时却也能杀我。就是他的手下留情，我才能带着其余的弟子来到隐世寺，我想了许久，他既然还有善念在心里，这几百年的恩怨，或许可以化解。只是……”灵隐大师想到了尘，叹了口气：“没想到，隐世寺与狐族居然还会生出这多纠葛。”

　　灵隐大师想到了尘刚刚决绝，不禁有些感叹，了尘自幼上山，他父母早逝，可是家里还有别的亲人都愿意照顾他，他却只说他要出家，舅舅不同意，他也不反驳，只是几天不吃不喝，最后他舅舅没有办法，把他送上山后，再没来看过他。他天资聪颖，佛缘颇深，背起经文总是要比别人快些，他总说，好像这些经文从前背过，现在只是复习一下。

　　他似乎还能想起当时找人下山寻找狐族后人的时候，寺中其他的小和尚都不愿下山，只有他，一脸平静的站出来，他说，那是她指是觉得，就该是他去。

　　“千金，这件事辛苦你了，一切，一切都等了尘做了选择再说吧。”

　　楚千金退出议事堂，找到了缘，顾不上了缘一堆问题，问清了了尘的房间，就找了过去。
　　了尘的房间很简单，就是一个小小的单间，床铺旁边一张桌子，再没有别的摆设了。
　　似乎知道楚千金会来，他的房门虚掩着，楚千金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子上发呆。

　　楚千金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就在他旁边坐下。
　　“你想好了么？”
　　“师父从小把我带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能背弃他。”

　　听到灵隐大师当时决绝的话，楚千金大概就想到了尘的选择了，她点了点头；
　　“狐不知哪里？”
　　“我看了他许多年，他虽然是狐妖，偶尔有些跋扈，却没做过恶事，佛说众生平等，人也好，妖也好，只要一念向善，就要尽力度化。我本来以为，只要心中有佛，不在寺中也可修行，如果舍我一人，可以化解这些恩怨，当然是最好。只是师父……我已决定，以后都不再下山，狐族的事，就要麻烦你了。”

　　楚千金看着了尘，他一脸清澈，眉间眼底没有一丝隐瞒的神情。
　　可能，他真的不知道狐不知对他感情。
　　楚千金在心底轻叹一声，有时候，不知道也许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