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翠凰

63、第 63 章

　　百里还在门外拍门大喊：“喂我还没看够鞭炮呐！”

　　天涯子在百里看不到的屋里沉下脸，回首对外面喊：“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去隔壁屋里去，我要开光，要不然祭祀不了火神，看你到时候怎么炸鬼市！”

　　外头果然没了声音。

　　天涯子清了清喉咙，在噪声中对喊太伤嗓子。随即在繁乱吵闹的屋里理了下思绪。

　　她必须要快，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先是找出装药水的水壶，打开二十个箱子，一一倒进去。然后将信放在桌上。期间外头的鞭炮声停了一下，她手一顿，正准备抬头，却又听得舞狮子的锣鼓声响起，于是便放心地继续手里的活。

　　当时准备木箱时，还多出了几个，于是她便偷偷藏了一个在床底下。

　　打开靠河那边的窗，她探出脑袋往下张望。因为是条小河，不能通船，又浑浊没什么像样的景致，因而河边人气素来不旺，连捣衣的都几乎没有。就算平日里有，今天也都去河边燕归楼凑热闹了。

　　客房在二楼。她不会游泳。因为那黄绿黄绿的河水实在太浑，看不清深浅。应该不浅。

　　她回首看了眼对面窗户外的新酒楼，红龙飞舞，金狮摆动，一片吉祥喜气。

　　没有对热闹的太多留恋，天涯子深吸一口气，禁闭了眼，抱紧了木箱就跳下河。

　　身下悬空的感觉让她想叫出来，然而却在她刚想张口时就落入了水中。“扑通”一声，刚好被外面的唢呐喇叭盖过。水流刺骨的寒，她一个激灵就把惊呼吞了回去。真不该在冬日里跳河，但这时辰她没法选。

　　还好没有因为惊慌失手松开木箱，现在这木箱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哆嗦着想往岸边扒拉，但两只手抱着箱子，两条腿怎么蹬踢踏拽都只是在原地打转。别提上岸，她连在原地不动都做不到。河水居然挺急，看着波澜不起，却悠悠闲闲又坚定不移地将她往下游冲去。

　　往下游就往下游吧，去哪儿无妨，但她觉得早晚会因为手指冻僵，抓不住箱子而淹死。与河流无力地挣扎一会儿，完败。所幸她勾搭上一个渔网，又一只手抱木箱，一只手拉渔网，勉强算是在河里站稳了脚跟，成为了中流砥柱一样的存在。

　　中流砥柱硬扳着发僵发痛的手指，一点点借着渔网顺藤摸瓜上岸。渔网墨绿的线看着细，却很结实。

　　她打着寒颤四脚并用爬上河堤，跌跌撞撞，像是不会走路。箱子和腿脚似乎一下子变沉了许多，她搬不动，便打开箱子取出里头放着的衣裳与布袋，抛下木箱轻装上阵。

　　天涯子不太生病，这时候却猛地打了三个喷嚏，并且觉得喉咙痛。靠着胸口一口热气撑着，她一边逃一边想，自己的嘴唇是不是变成了传说中的紫色。

　　在僻静的胡同里拐了几个弯，终于找到个荒草丛生的废宅。钻狗洞进去，擦干更衣易容。换了身厚些的衣裳，却还是浑身冰凉，至于手脚，那早没知觉了。

　　跑到稍微大一些的街巷那吃完了两碗热馄饨，她终于恢复了些气色。于是马不停蹄又赶往朱雀大街上的龙居楼。记得那儿有个琴师是鬼市的钉子，脑子不太好使，挺好骗。

　　琴师不在，便让小二递了份信给她。这回她不是在忽悠，说的二十箱丹药与杀手都是真的。

　　做完这一切，她老老实实去找郎中把脉抓药。

　　总不能在大功告成的前夜，因为伤寒挂了吧？

　　百里看完了鞭炮看舞狮，看完了舞狮又看踩高跷，简直合不拢嘴，大红大绿的色彩炫目无比，锣鼓炮仗声势冲天，刺眼刺耳，但又因此而震撼人心，带着股霸道的喜气隔着一条街扑面而来。地面上果真热闹非凡，远远超出了笔墨与想象所能及的地步。以前在地下看到过一句话，“百闻不如一见”，确实如此。

　　这还只是文人墨客不屑于提的小小酒楼开业。是万里苍穹之下再渺小不过的事，每天都会发生。真不知诗词歌赋里那些“飞流直下三千尺”“手可摘星辰”的高楼江河到底是个蔚为壮观的模样。

　　看书是没法知道的，还是得自己亲自去看，去听。

　　他回味完这一切，稍稍稳定了些情绪，准备去找天涯子诉说自己的感慨。门锁着，敲门却没人应答。

　　此时有种狂欢过后的寂静，与鬼市永恒的安静相比，可怕程度简直不相上下。百里的心又“咚咚”跳了起来，他想起了天涯子的前科。

　　慌慌张张硬踢开门，他进门寻了一圈，屋内除了木箱还是木箱，淡淡的一股硫磺味，就是没人。桌上一张醒目的大白宣纸，上书“后会无期”。

　　风从河那边吹来，把开着的窗户撞到墙上，“哐啷”一声响。

　　次日。

　　“所以说这神棍又跑了？”小满叉着腰惊呼：“小八，这丫头是逃了多少次了？三次还是四次？小八你说我这是不是有病，觉得哪天她溜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便宜这丫头了，本来还想事成之后继续关着她。本堂屋子的修缮费她还没出，百里你来垫着。”白鸦看着窗下不起眼的河说：“大冬天的跳水里冷不冷啊？”

　　文和之内敛贤良，是个文化人，具体表现在不会在语言上给百里补刀。可惜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你个鬼市少主三番两次弄丢不会功夫的家仆，你还能做什么？就你这样的渣居然还和我抢听雨堂的注意？要不是你带生意过来，无常府早被搞定了。

　　“那我们咋办？”济东师傅问。他的四十一个弟兄因为楼上挤不下，还都在下面等着呢。

　　“怎么办？”白鸦一扫那堆木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人没了，这些丹药可都还在。你们几位弟兄需要休整么？休整完就布置一下去鬼市。”

　　济东他们自打老巢被疯方丈抄了以后，就休整到现在，早就憋得刀口痒痒---虽然这回他们不需要动刀子，就是个壮劳力。“不用休整了，几位定个日子，俺们随时出发！”

　　济东是个爽快汉子，虽然秃了头，当年号召一帮弟兄的气概犹在，天生带着股能鼓舞人的粗狂气魄，可惜就是功夫差了点，没遇上高明点的师父。

　　白鸦被带动了起来，对济东一拱手：“兄弟真是个痛快人！我敬你一杯！”说着就要去捞酒壶。

　　结果没捞到。

　　济东赶在他之前抓起白瓷酒壶，对着壶口就往嘴里灌，先干为敬。完了一抹嘴，对白鸦一拱手：“贤弟你上！”

　　上你个大头鬼啊！

　　白鸦看看手里的小小酒盅，在看看对面能放到三个自己的酒壶，暗暗计算了下自己拉济东壮士一起酒后失德的可能性。“呵呵，兄弟好酒量，呵呵。”白鸦抽了抽嘴角，看着像是在笑，又像是要哭。

　　小满不动声色地拉开白鸦，接过酒杯，十分豪迈地一口干：“成啊，济东大哥，小满敬你！”喊完就摔了杯盏：“大哥的弟兄们还等着呢，这事儿就别耽搁了，咱们上！”

　　济东哈哈大笑，跟着摔了杯子：“姑娘，老子敬你是条汉子，这就帮咱方丈的闺女去炸鬼市去！”

　　于是小满就这么转移了白鸦的杯中酒，十分汉子地带着一队土匪下楼商讨鬼市安置丹药箱子的具体地点以及分工。

　　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二十只不小的木箱运进去再安置到关键点最后点燃撤退是不可能的，除非那些活死人真的和死人一样瞎。文和之奉命用“美人计”引开或者说服衣衣，让他们做到无声无息运进去这一步，便于奇袭。这些箱子可以装成是匪帮带来鬼市交易的货物，衣衣留了几箱在入口处，以便今后带去给鬼母看个新鲜。小半木箱顺利被带到鬼市交易处寻找下家。另有几个误入歧途的跟班迷糊间走入了溶洞或者其余暗室，随意将货物一搁，匆匆忙忙回去去寻老大。

　　四五个扛木箱的山贼一组，在小头目的带领下去寻他们事先算好的地点。前后都有空闲的山贼开路殿后，若是有人生疑，争取无声无息地抹杀，不打草惊蛇。

　　丹药的引线在天涯子还没出逃时就已设计好，其实就是拖了个蚊香尾巴。除了有些味道，火星极小又不显眼，而且时间够长，够他们撤离了。

　　文和之终于见到了师父师叔准备上了全套家伙，有没有武装到牙齿他不清楚，但至少看清了武装到了指甲--他们的指甲缝里都藏着十根极细小的银针！衣服里藏着迷惑人的白面粉与胡椒粉，鞋子里藏着匕首，鞋底是特制的，夹层里有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