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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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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承诺,十字军绝对不会占领我们的圣城太久,终有一天,圣殿骑士团,将会为屠戮□□的人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安拉。”
手上缠着绷带,带着伤,在辉煌中平静沉默,大仁者接受每个疲惫路过的破碎孩子,降临在信仰者的面前,他沉稳的声音响彻高顶的清真寺,一如踩踏着屈辱的过往,涌进幼小的灵魂,在岁月的日久侵蚀间,保持今日的样子,演变成信仰的雕像。安拉的使者,自你刹那靠近,便选择了绝对的崇拜与信从,拿起埋藏在心中尚未成熟的利剑,磨练它,牢记它。
他们如此接近。
踏出清真寺的萨拉丁,放眼望去,依旧是那些疯狂地膜拜着的虔诚信徒,和在那大片为宗教疯狂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孩子,他仔细地盯着那张幼稚的小脸看了一会儿,发现那纯蓝的眼睛下有着未被风干的眼泪,却是倔强的神情,挥手之间,另一种表情跃然脸上,是无法形容的坚定。于是初生的画面,就像法蒂玛的预言般精准,从此刻一直延伸到多年后,他站在哭泣的人群之上,骄傲地看着他们,唯一不同的只是历经洗礼的孩子再也不会流露出酷似此刻的迷茫表情。胸前破碎的布料被他注视的人拢在了一起,“你叫什么名字?”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从低垂的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是短剑,镶嵌着璀璨的各种饰品,却泛出了杀人者的光。从一场决定性政变中胜利的萨拉丁微眯起了眼睛,“我,萨拉丁,有许多关于征服的梦想,但是第一步,在这里,”他指了指脚下的土地,“趁什叶派法蒂玛王朝哈里发阿迪德病危之际,命令清真寺停止在祈祷中提到法蒂玛王朝哈里发的名字,恢复对逊尼派阿拔斯王朝哈里发的礼赞,这只是个开端,你也一样。”
年轻的萨拉丁按着孩子的肩让他站在自己的身边,仁慈的统治者掰开那只手里握着的短剑,“在你还没有学会怎么运用力量的时候,这样的东西不适合。”他将短剑收在了自己怀里,拉着这个在人群中让他觉得有种一样气质的来找他却什么都不说的孩子,离开了清真寺。他们的脚步,和许多跟随者的步伐,消失在尘土四起的黄昏之时,然后在后世成为供人膜拜的文字。
岁月变迁,当年的那把短剑已成为了如今的年轻人喝酒嚼食时练习手感的玩具,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可以伴随他踏上战场的兵器。尽管如此,他还是会在某些时候拔出短剑细细摩挲观察,毕竟那上面沾染了第一次的罪恶,黑色的,无可抹去的选择。
他清醒地将头靠在可以仰望到苍穹的那个位置,任那些清冷的光辉铺撒在自己的灵魂上,开始进行非常漫长的,回忆。
不喜欢说话的,固执而又完全封闭自己的孩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他轻轻地笑起来,那张有时夸张有时张扬的脸突然变得温柔起来,静谧的空气,留连在背脊后的黑袍之间,像母亲的手,围绕着拥抱着他。长时间缩在窗台前的身体慢慢地有了僵硬的感觉。沉睡。
第二天,他们相遇的第二天,在开罗讲道的第二天,他第一次面对这个人开口说话。
那是一个急于需要显示自己所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的时刻,二十六岁的萨拉丁,曾受赞吉王朝苏丹的派遣,跟随自己的叔父施尔科出征埃及。尽管将近三年的征战以失败告终,但那些历练与经验让他拥有更多的耐心毅力与控制一个王国的军队的良好能力。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我必须要让来看过这一场阅兵的人都记住我们的士兵的样子。”那时候的萨拉丁意气风发,或者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是。就是这样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孩子在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接受检阅的一百四十七个方阵都已经在等待您的到来了。我向您保证不会有任何问题。”说话的人是萨拉丁的弟子,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人,也许不会比那个孩子年长很多,但是举手投足间的风范,却是不输于任何一个当时所谓的名流,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胸间突然迸发出了一种强烈的冲动,那样幼小的孩子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野心,所谓的抱负,所谓的欲望。
年轻的贵族突然牵动了嘴角,他忽然像沉睡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兴奋。每一次出战前,自己都会大声的向全军呐喊,伊拉尔苏,帕瓦萨隆,莫加斯比,他们是我们的祖宗,我们的身体里流动着战神的高贵血液,只要能被太阳照耀着的地方,都是我们的土地。我们注定是圣城的主宰者,我们注定是世界之王,我们注定要迈向伟大的死亡。然后将背后那些沉睡的箭矢以自己极限的速度与力量,让它在巨大的推动力下,停留在双方的阵营之间。沸腾的热血,或许是来自那一场伟大的检阅吧,一定是这样。右手掌的沧桑,那些粗糙的硬茧见证了他一直以来是在用一种怎样的感情,去握剑。
天气的闷热与躁动弥漫在夏日的末尾,当他伟大的主人怔怔地看着这个突然从墙角边冒出来,没理由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且要求带他去参加检阅的时候,萨拉丁笑得很深邃,孩子觉得自己的心思全部被看穿了,他尴尬地楞在那里说不出话。
“我的名字是,ATOBE KEIGO。请您一定带我去。”他低低地压抑着自己的脖颈,即使如此,那种压迫感还是逼得他喘气艰难。但是那漫长的沉默后得到了令他欣喜的回答,“好。我会让你明白,从来没有一个□□国王可以拥有与之匹敌的军队。”萨拉丁雍容地转身,离开那个被阴冷潮湿所缠绕的会议间,留下他一个人沉思。
石头堆砌的城市,总是能够承载很多的记忆,它们千万年不变的姿态,任各种民族各种信仰各种肤色的人们镌刻上自己的人生。三大亚伯拉罕宗教的发源地,三种完全不同的精神文明,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至死不放,互相倾轧百年只不过是为了得出一个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答案。不论是所罗门圣殿的遗迹还是耶酥的受难,埋葬,复活,升天,亦或是圣殿山上的两座清真寺,历史给我们的东西已经是昨天了,然而昨天的纠缠却还是不可挽回地在毁灭今天。
那些叫卖着辛苦制作的手工艺品的老妇人们,她们会不会成为践踏诸神尊严的异教徒?各个不同信仰中的救世主,大仁者,他们此刻会不会在天上淌下眼泪成为圣城弥漫的雨丝?
美丽的,哭泣的,耶路撒冷,它已千疮百孔。
跳动的火焰被固定在墙角的铁架上,它舔噬着铭刻着旧约的墙壁,晦涩的图案在阴影里尽情舞蹈着哭泣。那些昏黄的影子,融入了圣城与生俱来的悲情。快速地转身,视线未及的地方,似乎有人远远地闪过,涂满毒药的手,冷不防向背脊抓去。暗淡的绿色植物失去了阳光的抚摩而日渐委顿,穿过那一片绝望的黑色与手执火把面无表情的侍从,尽头的门后是坚毅的灵魂。
烟雾与帘幕,班驳的地,干燥的火星子畏缩在壁边发出清脆的爆鸣声,如此繁复而精致的所在。安然执笔书写的却是用纯白色长衣斗篷包裹着身体的耶路撒冷王,鲍德温四世。他微微地弯着身体,白色的斗篷遮住了他面前的光,抬手之间,才能发现,那是一只残缺的手,手指短了那么一些,即使被灰色布料所覆盖,也可以猜测在那之下的,是腐朽与溃烂的躯体.
纯银面具下是轻轻的,平静的呼吸,和着没药树橄榄色的叶子,骆驼与月桂的味道,于是那浑浊的尘土似乎变成了无边际的田野。圣歌的声音从幽深处传入国王的耳朵,像是回到了家。于是想到了小时候去教堂的岁月,虔诚的老婆婆们把白发干净地拢在耳后,宽大的蓝色外袍外是宽容的十字架,她们早早地到来坐在第一排,就这样平静地走完一生。也有金发碧眼的浪荡男子,浑身的刺青与浑浊的瞳孔缩小在圣母面前,那是把一扯开就可以把圣歌唱得响亮的嗓子。他们和头戴黑色帽子亲吻哭墙,回忆着圣殿被毁就悲伤万分的犹太教徒没有两样,停下笔沉思的时候,国王会想,真正的耶路撒冷,应该就是这样的存在,包容万物,爱怜众生。
听到了沉着的脚步声,国王停下笔看向那个向他走近的人,即使面具遮住了容貌,却可以猜测,他露出了笑容,情绪是可以穿透物质阻隔的东西。雍容地站起身,没有一丝的不稳,抽出了桌下的蜡烛,靠近墙边的火,等待它慢慢拥有生命力。“很久没有来这里了,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那是一个年少的骑士,矮小的个子,长长的,锋利的剑与他的身形颇不相称,冷然的眉眼间,是一种若隐若现的稚气,它还趴在少年的鼻梁上没有离去。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不,几年前还是个卑微的孩子,救下了高贵的王。“有些蠢货,开始想办法了,而且是那种糟糕至极的行为,想在萨拉丁面前取得什么好处,他们还是差得远了。”少年骑士不屑的口吻与那句标准的口头禅总是能够让人感觉到愉快。他轻挑眉毛,将眼皮压得很低。
国王在面具后面皱了皱眉。他用他戴手套的残缺手指把香炉往后挪了挪。一缕缕轻烟从香炉中冉冉上升,绕过回廊的拱券,最终消逝在圣城上午污浊的空气中。自己费劲心力换来的安定,会这样被破坏么,如果再有一次倾尽全力的进攻,摇摇欲坠的身体是否还能跨上战马一如当年,这样的想法,显然连自己也觉得没有可能。
“如果这座城连仁慈也做不到的话,那么就完全没有意义了。”鲍德温四世摸着少年的头,像是从天空深处飘来的声音,回荡,消失得如此轻柔。“恩?”他睁大了眼睛,困惑的样子,迷途的猫。不,或许从小听赞美诗,阅读着圣经长大的孩子,这种没有理由的守护就是心里最原始的声音吧。与无神论者面对宗教的迷茫感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