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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识时务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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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市七点半就到了学校。这天一改前些日子的雾霾,天空湛蓝的要滴出来似的,但他没什么心情观赏这依山傍湖的美妙景色。他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越过打着哈欠推开校门的保安,远远便看见教学楼大厅竖立着的几排展架,上面用图钉钉着着高二文理分班的名单。
茂市向最前一个展架走去。尾巴部分是文科班和特长班的,在这间以理科著长的高中就像被发配边疆一样偏居一隅。在理一班的展架面前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便一目十行往下搜寻,那个名字堪堪出现在那张白纸的最后几行。
茂市跳到嗓子眼的心暂可恢复些泵血功能了,手心的温度也慢慢恢复了,他舒了口气,又仔细核对了一下分班考的座位号,心头的重担才轻轻放了下地。这时候大厅已经出现了其他的学生,他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面孔也没有记住,便扭头往新课室走去了。
教室没有锁,一推就开了。关闭了一个暑假的屋子不会太好闻,拉开窗帘的一瞬间可以看见满屋子的灰尘在四处飘荡。茂市咳了两下,便心情雀跃地把所有门窗都推开,又把风扇打开。
陆续有些人到了教室,那股粉笔混合灰尘的味道也散得七七八八了,茂市便霸占住靠窗第三排的位置掏出湿纸巾开始擦拭。在那一瞬间他想湿纸巾是不是有些娘啊,但是座位不是为他一个人擦的。这种重新分班后的座位都是乱坐的,他得给周一城占一个,于是他加快了动作,趁没人注意把用过的湿纸巾塞成一团扔掉,这才安心坐下。
偶尔能看到几个熟面孔,和他高一同班的,互相打个招呼,也有人心会神领,多问一句:“给一城占的?”
周一城是一位活宝一样的人物,他并不凭耍宝或者贫嘴,而是凭他那直来直去的性格和白纸一样的单纯。这位身高足有一米八零的小伙子但凡长相憨厚一点都会成为不折不扣的傻大个,幸亏得他生得白净俊朗,看脸的时代,就算是□□无所不为的恶霸都能洗白,何况是总是笑眯眯的老好人一城呢。要人手去搬书搬桌椅的时候,他立马便挺身而出了;他认为自己是男生又个高力壮,无论如何也应该第一个上场。一个高兴,连隔壁班的都帮忙搬了。人家是真的感谢他还是随口说说,他也从不介意。这样一个响当当的吉祥角色背后到底有没有人说他缺心眼,他也没有想过。
简单一点说,完全就是小天使嘛。
小天使要做好人,他和别人都开心。唯一不开心的是茂市。
他总在心里骂,帮什么帮!隔壁班的饮水机要换水了关你屁事啊?又不会渴死,真能渴死也是活该。
每次照旧这样骂完,看着周一城回来时额头泌出的汗,还是有些心软,于是乎所有气愤便全部转移到那个被帮忙者身上。又来!他又不是你谁,你椅子坏了不会找师傅去换啊!他那个笨脑筋还要看书呢!
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虽然一城很好,但是和他总黏在一起的好朋友茂市,总是一副“给我滚远点”的表情,实在是很不亲切。有时候权衡一下,还是觉得冰山的攻击力比较高一些,能自己做的就不去麻烦小天使了。茂市的智商当然可圈可点,很快就搞清楚了其中的逻辑关系,脸就更臭了。
现在,茂市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吹着清新的晨风,一边关注着前后门,怀着接近少女怀春的心情在盘算着一会儿周一城进门之后见到他要说什么。是激动的“我就说你进得来理一吧快坐我旁边桌子椅子已经给你擦好了”,还是稍矜持一点的“和你再同班两年也不错”?
当然这也只是天马行空的幻想而已,实际上他最有可能说的还是惯常的“又迟到”,三个字要用冷淡的语气说出来,既不失高冷内容又深沉含蓄地表明了自己对他的关心。茂市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已经坐了大半的教室,心想连分班开学都迟到,真是够缺心眼的啊。
茂市的眼睛盯着前后门,无暇去顾及其他,直到余光看见一个越走越近的身影,然后那个身影一屁股在他为周一城占的位子上坐下了。
等等!
茂市大惊失色,绝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明目张胆占的位置给人这么不开眼地给坐了。灰扑扑的教室里都是乱摆放的无主桌椅,这样明净整洁的座位,旁边又有个人一副望穿秋水状,一看便知已经被预定;之所以没有在位置上放东西,是因为他不想显得霸道无礼。没错,既要有礼,又要霸道,这就是茂市的处世态度。退一步说,占位的确不对,但他冒着被视作娘娘腔的风险擦好的桌椅,凭什么让一个比80%的人都到的晚的人给坐了呢?
再何况,他坐这儿,周一城来了坐哪儿?
茂市看着面前好整以暇的不识时务君:“你不觉得这个位置有人吗?”
不识时务君听了这话,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抽屉,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
“好像是没有。”
语气正经地不行,一点没笑场。
茂市心里腾起了浓重的怀疑,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不会听人说话的人吗?无论是真是假,他都失策了,方才不该用这么委婉的句子,有些人就是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然皮太厚了,点不破的。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准备站起身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教教这位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应该怎么做人。
他刚站起来,就瞄到周一城从前门走进来了,手上还提着标志性的一袋奶油排包。他原先要抒发的所有关于这个座位主权的演讲统统灰飞烟灭,起身的动作也顺势化作对一城的召唤。只要正主到了,那就一切好说了。
小公子见他站起身来,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前门,周一城很快捕捉到茂市的脸,冲这边招了招手,拎着面包在贫民窟一样混乱的教室中小心翼翼地穿行。
“一城!”
茂市刚刚张嘴,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的台词被人捷足先登了。小公子站起了身,一副久别重逢的样子,把他给挡了个十足十,周一城这个单线路的,视线很快就被声音拉过去了,把茂市忘到后台去了。他半张着嘴巴回忆了几秒,才带着犹豫的声调啊了出声:“白……白哥?”
“早餐还是这个?”
这种熟悉亲密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茂市震惊地看着周一城像撒欢的小狗一样扑了上去,结结实实地抱了“白哥”一下,脸还兴奋地红扑扑的:“你怎么在这里呀?”
姓白的耸了耸肩:“我一直在这里读啊,可能是不在同一栋,没见过吧。”
高一共有十二个班,其中四个在另外一栋新楼,两栋楼差了一两百米,没有交集也很正常。
“好可惜,要是一早见到你就好了。不过现在见到也很好。”周一城把面包顺手放在后面的桌子上,“没想到茂市也认识白哥呀。”
茂市不知道是要开心周一城把他从后台拎了出来打了句招呼,还是要沮丧目前这个状况根本没办法谈座位的事。周一城比见到新款游戏还起劲地拉住姓白的问这问那,顺便就在他身后的座位上坐下了,也没管那桌椅干不干净。
茂市转过身看了看自己身后,也就是目前周一城的同桌,是一个短发的女生,正低头在一张报纸上玩数独。他敲了敲桌子。
“和你换个位子可以吗?”
女生摘下眼镜,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换?”
茂市指了指周一城:“我和他比较熟,想坐在一起。”
“那你们刚刚干嘛不坐在一起啊。”
茂市一时语塞,“他来晚了啊……”
“那你干嘛不给他占个位置啊?”
“……”茂市觉得自己像是掉落进了一个野蛮的世界里,大家都不按他的道理出牌。
“反正我不换。”女生语气斩铁截钉,“我好不容易用湿纸巾擦好的桌子,干嘛要和你换啊。”
茂市想可以光换位置不换桌椅啊,但是继续劝说未免太过死缠烂打,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