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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花鬼 ...

  •   搬家第一天,院子里枯死的夹竹桃开花了。
      搬家第二天,从房顶上摔下来一只僵硬的死猫。
      搬家第三天,“孔雀”长出了三个带刺的头。
      乡下的奶奶眼睛不好,她来的第一天,便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院子,然后脸色大变,说什么也不肯住,连夜赶回了乡下。当晚,她就打来电话,说这个院子不能住人。她说,那棵歪脖子老树不好,那口古井不好,那快要倒塌的别墅更不好。妈妈不理会奶奶那一套,淘了许多有些年份的古物做家具。奶奶抑扬顿挫地叹着气,好像在号丧,她说,要出事啊,要出事啊,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妈妈阴测测地笑了:“好啊,不干净也好,我倒是要看看,是鬼克死我,还是我克死鬼。”
      妈妈把电话递给了我,奶奶那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听见她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稀奇古怪的啊啊声,我感到有些恐怖。妈妈直接把我手里的电话挂了。没过多久,奶奶被医生判断有老年抑郁症。
      每天晚上,我似乎都是听着叮叮咚咚的风铃声睡着的。那风铃是铁质的动物模型,一般的微风是吹不动的。难道风铃声是我的幻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人来了,又离开了。有时候,我会做许多稀奇古怪的梦,醒来之后,大多都忘了。好像是有一个人一声一声地叫着我的名字。“孔雀”越长越好,三只脑袋长在玲珑有致的“脖颈”上,头骄傲地高扬着。不知为什么,院子里来了很多猫,我能听见猫爪子走过老木头的屋顶时发出的“啪啪”声。她们喜欢在夜晚的屋顶上散步,像是在开什么神秘的集会。可奇怪的是,院子里一直听不到鸟叫声,一声也没有。
      下学了,我把孔雀带去了一位熟悉的花店老板那里。
      “芳姨,你看看这盘花。”
      芳姨穿着一身黑布短褂加同色的宽腿长裤,只在衣角处绣着一只白色的蝴蝶,她的头上永远是利落的短发,脾气火爆。芳姨凑近“孔雀”,两根手指把黑边眼镜往鼻尖处微微滑下一点,仔细地端详着。虽然芳姨脾气不好,但她这个样子很优雅。
      “哪来的?”她问我,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
      “捡来的。”我如实回答。
      她扶起眼镜,看了看我,干脆利落地说:“扔了吧。”
      “为什么?”我诧异道。
      “让你扔了就扔了!”芳姨的脾气上来了。
      “但是——我很喜欢她。”我温和而倔强地说。
      芳姨皱着眉头盯着我:“小姑娘胆够大,什么都敢往回拿。”
      “我想请教请教您,这花叫什么名字,该怎么种植。”我恭敬地问芳姨。
      芳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不知道吗?丢在路边的东西不能捡的。”
      我身上忽然透出一股寒意:“不是在路边,是在学校里。”
      “学校?白天还是晚上?周围有没有人。”
      “是在晚上,周围没有人……”我赶紧补充,“因为下学了,同学们都走了。”
      “走的一干二净?”芳姨越说越凑近我。
      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惧,心砰砰直跳。
      “老板娘!”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我和芳姨都被吓了一跳。芳姨依然保持着身体前驱的姿势,她猛地一回头,脸被孔雀的刺划破了。
      “哎呀!”我赶紧拿出了纸巾,递给芳姨。
      芳姨拿纸巾按了几下伤口,血竟然还在不断地渗出,好像擦不尽。
      “看到她的厉害了吧,她这是报复我呢。”芳姨兴奋地笑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
      只不过是你自己不小心碰到刺上了,怎么能说是“孔雀”报复你呢?我在心里默默地想,但没有说出口。我知道,芳姨不允许别人的质疑。
      “芳姨,那个顾客等着你呢。”我提醒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小事耽误了芳姨的生意。
      可芳姨却置若罔闻,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孔雀”,“孔雀”似乎也在看着她。
      “你真的要养她?”芳姨忽然开口了。
      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芳姨说:“也不是不可以。”
      我聚精会神地听芳姨说。
      “把她关在笼子里。”芳姨很认真地说。
      我笑着摇了摇头:“她只是一盆花,又不是一只鸟。”
      而且把一盆花关在笼子里……这成何体统?毫无美感不说,恐怕这样做了,妈妈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了。
      芳姨张开口,刚想要说些什么。那个声音又传来了。
      “老板娘,老板娘!”
      芳姨无奈地拿纸巾按住脸,回过头去不客气地对着那个声音说:“我不是老板娘,我是老板。”
      “芳姨,你先去忙吧。”
      芳姨转身去招呼客人了,我等了很久,可是客人越来越多,芳姨似乎很忙。我抱起了“孔雀”,给芳姨留了一个字条,想要离开。
      “白露。”刚刚转身,芳姨就叫住了我。
      “芳姨,我改天再过来吧。”
      芳姨点了点头:“也行。”
      “芳姨,你忙吧,打扰了。”
      “记住,”芳姨又摆出了那副严肃的面孔,“不要把它放在卧室里!答应我!”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芳姨,我听你的。”
      “还有,不要碰它,它有毒。”
      据我所知,很多植物是有毒的,比如夹竹桃、虎刺梅、虞美人、滴水观音等等,所以我也没把有毒当回事,但是芳姨后面的话让我有些震惊。
      “哦,芳姨,孔雀要几天浇一次水?”我问出了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孔雀?”
      “我给她起的名字。”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芳姨笑得有些诡异:“浇水干什么?浇多浇少都可以,实际上……她喜欢血。”
      “什么?”我诧异地张大了眼睛。
      “畜生的血,或者……人的血!”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有些六神无主。
      芳姨并不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念着“孔雀”、“孔雀”。又有顾客叫她了。
      “来了!”芳姨不耐烦地冲后面喊了一句。她冲我摆摆手,就要转身离开,然后她又回过了头。
      “它没有名字,你可以叫她孔雀,或者别的什么,不过,我叫她花鬼。”
      说完,芳姨转身离开了。
      我信赖芳姨,也喜爱芳姨,但是她对于“孔雀”的评价,却很难令我信服。退一步讲,就算“孔雀”真的是鬼,我也不怕。
      既然,人们可以为祖国而死,为爱情而死,为自由而死,为理想而死,那么,为一朵花的美丽与风骨而死,也未尝不可。不过,既然答应了芳姨,我就会信守承诺,芳姨这样的女人不可辜负。于是,回到家后,我把“孔雀”放到了顶层的小阁楼里。
      小阁楼里堆满了我喜欢的书与画册,本来这里堆放了很多杂物,妈妈也没有认真装修。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这个小阁楼现在成了我一个人的书房。小阁楼还连接着一个小小的阳台,我常常倚着凭栏,想东想西,眺望远处。然而,我还是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完全把芳姨的警告当作了耳旁风。
      晚上,爸爸回来了——被人架回来的,带着一身的酒气。
      “总共消费了一千四百七十一元。”架着爸爸的夜店小伙子说。
      妈妈怔了一怔,皱着眉头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事情。
      “你说什么?”妈妈用诧异地语气说。
      夜店小伙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妈妈只是一阵阵地冷笑着,然后恶狠狠地瞅了一眼醉倒在沙发上的爸爸。
      是啊,恶狠狠地,不再是漠然和无视。爱与恨,都比无情要好。
      “怎么找到这儿的?”妈妈问。
      “是他自己说的,你不信吗?刚才路上他还一直说呢,不然我怎么找来的!”夜店小伙子有点急,怕拿不回钱去无法交代。
      “抬走,抬走,你给他手机里的常用联系人打电话。别搁我这儿!”妈妈不耐烦地说。
      “大姐,你真不认识他吗?”
      爸爸嘟嘟囔囔地又说了起来:“北清街花园路39号,北清街……花园路……39……”
      “你看,你看!”小伙子激动了。
      “不认识,不认识。”妈妈死活不认账。
      小伙子很憨厚,一看就是农村出来的,还没有多少工作经历。他无可奈何,叹着气掏出了爸爸的手机,我刚想阻止,妈妈就开口了。
      “多少钱。”她的语气中带着气愤,对自己的气愤。
      小伙子喜出望外,拿出了酒水单:“一千四百七十三元,给一千四百七十就行了。”
      妈妈一分不少地把钱给了小伙子。然后,她转头回到了楼上,再也不愿多看爸爸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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