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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D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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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
浓浓的迷雾在眼前,身后是冰冷的墙壁,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因为这刺骨的寒冷。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却奇异地不觉得有多么恐惧。
离开战火硝烟后,这样阴郁的雾色才是我的归宿。
背靠着墙壁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只能无力地睁大眼睛。
——不能死。
——可是真的好累,活着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这是惩罚,你没有终结的资格。
——我也没有终结它的能力,一切都是天意。
——不能死,死了必堕地狱。
——活着也是地狱。
——可是他在天堂。
——我知道,我知道,他在……天堂。
——死亡令我们分离,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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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丁……“
“夫人,侯爵回来了,他在找你。“女仆安娜轻声道。
但这轻柔的话语依然令侯爵夫人打了一个寒战,她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神经质地回答:“是,是……我会下去。”
收紧的怀抱使怀中的幼儿不适的扭动起来,侯爵夫人哄了两句却不管用,只能将孩子交给女仆,在贴身女仆爱丽丝的搀扶下去迎接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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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歌声在耳边漂浮,熟悉又陌生遥远,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已经很久不给自己唱童谣了。
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那歌声停止,一双巨大的手将我完全放入柔软的床被中,然而无可抗拒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令人再无力思考更多。
没关系,一切可以慢慢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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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我看着自己的稚嫩的双手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跳下床,打开门,走出房间。
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廊变得宽阔且漫长,在这长廊上,熟悉的一幕幕仿佛昨日重现,过去现在令我逐渐恍惚分不清方向,只能循着声音前行。
“哦上帝!”一双手忽然从背后将我托起,惊醒了虚空中漂浮的思绪。
“阿尔弗莱德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我没有回答这个女人的疑问,不停地挣扎迫使她将我放下,我转过身看清了她的模样。
面色苍白——这是城堡里生活的人都会有的特征。只是因为刚才试图制住我费了力气,削瘦的面颊又显出了点红晕。
但这并不能为她增添什么美色,她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眼角布满细纹,黑色衣裙,管家打扮。
我不认识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她却似乎因为我的安静而有些诧异,“您哪里不舒服吗?”
我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不。”
仔细看了看她,又觉得她有点熟悉,也许小时候的我确实见过她。
她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我,确定我确实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那您就跟我回去吧。安娜正在找您,已经到了您晚餐的时间。“
安娜,好像是母亲贴身女仆的名字。
一阵抽泣声透过墙壁传来,隐忍,痛苦。
我猛地转过身,女管家尖叫道:”阿尔少爷!”
不理会身后的惊呼,我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那声音细微的几乎听不见,但是这并不重要,我知道它来自哪。
在一扇门前停下,我踮脚够上把手,使劲推开门。
“停下!”
房子里窗帘半拉,使得房间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但那明亮在灰暗的天色里分外沉郁,在那阴暗里躺着一个哭泣的女人,是我的母亲,站着一个手持鞭子的男人,是我的父亲。
他大概只有五英尺又七八英寸,但如今的我只能费力抬头仰视。
“你说什么?”
“停下,”我听见自己沙哑而尖利的童声如撕裂的布带。
躁动的空气仿佛瞬间静止,更能听见胸腔里的血液兴奋地流动,如火山岩浆奔跑着鸣叫,
“不要打我的母亲。”
暴躁的男人面色沉郁下来,在昏暗的阴影里有些嘲讽地笑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男人丑陋的胡须因为诧异和轻蔑而颤抖,我的身体似乎也跟着颤抖了一下,不过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激动于这种与他敌对的感觉与能力。
原本因奔跑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却慢慢平静了规律,我仰头看着他。
我的父亲最讨厌别人反抗他。
于是我熟悉多年的厌恶表情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取代了那更令人作呕的笑:
“胆敢命令我,你这个小崽子,我要让你知道我的鞭子的厉害!”
鞭子砸在来自印度的印花地毯上,破空声后是沉闷的抽打声。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类似于玩笑的恐吓,但只要我继续坚持反抗的姿态,那鞭子就会落在我身上。
用皮鞭抽打幼年的儿子,我过去的经历已经证明父亲绝对做的出来。
而且他还能掌握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凭借他丰富的经验。
我站在原地不动。看怒火在他浑浊的眼中一点点燃烧起来,心里在这个时候竟然滋生出了些荒谬的怀念感。
“不要!”
本来瘫倒在地上的母亲忽然撑起身体,爬到父亲腿边:“求求你,不要!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
她的哀求虽然伴着哭泣,却有着从前哭泣时所没有的一种底气,不再微弱不可闻。
这令我有些诧异。
不是质疑母爱……只是以前父亲拿他那鞭子收拾我和哥哥时,母亲都会在一边小声抽泣,有时会哭晕过去,却从来没拦过他。
然而看着父亲那越发狰狞的表情,我忽然明白,这时候的母亲毕竟还年轻,还不懂对于她暴虐冷酷的丈夫来说,多一个人的反抗只会令他更加愤怒。
想要大笑的欲望突如其来。
多么令人发笑啊!
有谁会相信,出身高贵、温柔文静的侯爵夫人会有这样的经历,丈夫在她身上施加虐待的同时,她竟也积攒了丰富的受虐经验,能在丈夫发狂时更好地保护自己和孩子。
“我的主人。“
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这场闹剧。
我回头看,在卧室的门前正站着那位管家模样的女士和年轻的安娜,大概是因为窥视了男女主人的秘密,她们有些惊恐不安。
而她们前面站着的还有男管家约翰,他对这一切似乎都视而不见,面容严肃,仪态端庄:
“晚餐时间到了。“
感谢上帝,也感谢可爱的老约翰,父亲的皮鞭到底还是没抽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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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没有同我们共进晚餐。
现在的埃文斯特庄园还能苟延残喘地维持着表面上的辉煌,晚餐虽然没有男主人出席,却出人意料地很丰盛,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
除了点餐和碗碟声,餐桌上一片静默。
我拒绝了安娜的帮助,自己从男仆的盘子中点了几道点心,原来年轻的她现在还不是母亲的贴身女仆,只是负责照顾年幼的小主人。
灯火昏黄,城堡里还没有安装电,没有电灯,只能用蜡烛照明,但这并不影响贵族们生活表面的光鲜。
在这个宽敞的餐厅内永远有充足的蜡烛,男仆女仆们会为他们的主人布置最明亮的就餐环境。
于是灯火辉煌。
母亲的面色在灯火映照下已恢复如常,优雅自如地进餐,看上去依然是最高贵的侯爵夫人。
面对暴虐的丈夫,她的女仆只能站在门外放任女主人被殴打虐待,软弱的她对一切逆来顺受。
屋子里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为她的抗争而动容,她的哀求无济于事。
她的丈夫没有那样的同情心,而她的儿子已经对这些麻木……不久以后,她也会麻木。
查理看上去已经有十岁了,青椒被他挪到盘子的边缘,虽然他最终还是不得不按照母亲的吩咐将它们吃掉。
他是长子,后来继承了爵位,长居埃文斯特。
因为年纪差的大,我与他并不算十分亲近。不过父亲死后他也没有断了给我的生活费,并且一直持续到我死。
那时候,他已经娶了三任妻子。父亲残暴的决断对他影响深远,他前后为他安排了两位妻子。
第三任是查理自己选的,是个乡绅的女儿,小他三十多岁,但这三个女人都没生下孩子。
他大我六岁,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孩子。
我们兄弟三个没有一个人留下后代,也不知道他会从哪个旮旯拐角找出一个继承人。
坐在他旁边的安德森看上去还要小点,蓝色如宝石的眸子看着食物闪闪发光。
他正一本正经地指使着身边一位男仆为他取餐,对之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愉快而又轻松。
不过我猜他能有这样的表现,父亲不在是重要原因。
他不会知道二十年后,他会用一把手/枪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贵族中间流传着他被首相秘书鸡/奸的丑闻。
那些下水道里的老鼠用最恶毒的语言窃窃私语地中伤他,而他的父亲逼死了他。
直到此时,我才真正确信自己成为了昆斯伯理侯爵年幼的幼子,小时候的阿尔弗莱德.道格雷斯,小时候的,我。
这是耶稣与我开的玩笑吗?要愚弄他的悖信者。
但我还是要赞美上帝的睿智。
有什么比回到童年更能惩罚我呢?
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是真正的人渣、贱人,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比他更邪恶、更肮脏的某个人的话,哈,那一定是昆斯伯里.道格拉斯,我亲爱的,父亲。
他用他手中的鞭子,不管是实质的还是道德意义上的,将自己的妻儿折磨至死。
他夺走了奥斯卡的生命。所有我爱的人都因他的折磨而痛苦。
我曾经用我全部的生命恨他。
但这一次,我还会让你令我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