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指间风雨

9、相亲

　　自从那天裕枫表白未成之后，沐雨就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干脆整天窝在家里晨昏颠倒地码字、做服装设计。有时会隐身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隐萧灰暗的头像长久地发呆。
　　这么明显的反常，傻子都看得出来。可怡又不是傻子，只是一切看在眼里，她这个清的旁观者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徒呼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里往她那里跑，和天天插科打诨，努力搏美人一笑。
　　转眼已经入春，又是一个周末，可怡一大早就愁眉苦脸地跑过来。
　　这倒奇了，这丫头整天没心没肺的，居然也会有愁眉苦脸的时候？
　　可怡一进房间，把包一扔，“砰”地一声跳上床。
　　沐雨心疼地踹她一脚：“你就不能轻点？”
　　可怡把头埋在枕头里，念咒一样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沐雨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一大清早你发什么疯？”
　　可怡一翻身四仰八叉地躺着：“沐雨，我老妈来了。”
　　“那你不在家陪着老人家，一大早上我这儿干吗来了？”沐雨闲闲地说。
　　可怡霍地翻身坐起来：“她专门赶来逼我去相亲！”
　　沐雨早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不为所动：“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可怡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这是我的终身大事，关乎我一生的幸福，怎么可以让她这么草草了事？我还没找到我的白马王子，坚决不嫁！”
　　沐雨斜斜地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谁说相亲就要嫁了？你妈又不能押着你上民政局。第二，”说着再竖起一根手指，“你怎么知道对方就不是你的白马王子，这也是说不定的事儿。第三，”这回是三根手指在可怡面前晃，“你要不愿意去你应该上你妈那儿软磨硬泡，而不是来我这儿扰人清梦。”
　　可怡变脸似的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腻到沐雨身边：“沐雨，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沐雨一看她这表情就心里发毛，忙不迭地离她远一点：“我爱莫能助。”
　　可怡不屈不挠，敌退我进，抓住她的胳膊：“沐雨，你就陪我一起去吧。”
　　沐雨坚决地甩开她：“这事儿没商量，你去相亲把我拖去，你妈非杀了我不可。”
　　可怡扯着她的袖子不放手，一脸哀怨地看着她。沐雨只觉头皮发麻，硬挺了会儿终究是没能挺住，乖乖地缴械投降。

　　下午两点，可怡连拉带拽地扯着沐雨到了约定的咖啡厅。对方还没到，只有可怡的老妈在等着，看到沐雨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用一种和可怡如出一辙的笑嘻嘻的表情看着她。沐雨心里一阵哆嗦，总算彻底服了遗传的力量。这母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伯母您好。”沐雨规规矩矩地打招呼。被可怡硬拉来破坏她妈精心安排的相亲已经很不对了，现在还是安分一点的好。
　　可怡妈妈笑着点头：“我知道你，可怡跟我提起过，你是写小说的对吧？真是漂亮，结婚了没有？”
　　沐雨一口咖啡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她不会是帮可怡做媒还不过瘾，想顺带着再促成一桩？
　　可怡总算还有点良心，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她解围：“妈，沐雨的男朋友帅着呢，您别瞎掺和了成吗？”

　　美国。纽约机场。
　　“轩，这里。”在周围充斥着英文的机场这一声中文显得极为突兀。
　　楚陌轩看向声音来处，不出所料地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英俊男子正冲他热情地挥手。几步走到他面前，淡淡一笑：“乔。”
　　乔高兴地伸出双臂，但素来清楚好友冷漠淡然地性情，本该是个大大的拥抱却雷声大雨点小地象征性碰一下了事。
　　打完了招呼，乔一双眼睛不停地往陌轩身后张望，却失望地发现并没有预料中的人影。再看身边的人一派淡然若无其事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雨她没跟你回美国？”
　　楚陌轩脚步不停，但声音明显地冷下来：“我去分公司巡查，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乔几乎跳脚：“你回中国不就是为了找她吗？！”
　　楚陌轩沉默地走在前面，对他的话既不回应也不否认。乔亦步亦趋地跟着，英俊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懊悔两个大字。早知道这样，当初才不管什么公司不公司的，反正也不是他开的，倒闭了也不关他的事，死皮赖脸地跟去就好了。
　　一路上乔千方百计地试图从某人口中套出哪怕一星半点关于沐雨的消息，可惜那个某人自从上了车就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对他的问题甩都不甩，只当没听见。
　　乔郁闷地说：“明天我也要去中国巡查，轩，你给我安排。”
　　楚陌轩终于睁开眼，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你不用去了……她的孩子都有三四岁了。”
　　乔猛地一踩刹车，回过头，一脸“这么离谱的谎话你也敢说J”的表情，瞪视楚陌轩：“不可能！轩，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雨有多爱你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要不是当年她连非你不嫁的话都说出来了，我才不会把她拱手让给你！”
　　楚陌轩疲惫地摇摇头，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岔开话题：“走吧，我要回公司已趟。离开了快要有半年了，积压的事物肯定不少。”
　　乔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脸色，很聪明地明白此刻闭嘴才是最好的选择。一踩油门，黑色的跑车向公司方向疾驰而去。半小时后车在寸金寸土地黄金地带停下，楚陌轩疲惫之色尽去，一下车就又是纵横商场的冷面修罗。
　　对于这一点乔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轩，听说你们中国的地方戏种里有一样叫做变脸的绝技，难道你学过？”楚陌轩根本懒得理他，自顾自走在前头。乔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将车停好，大步追了过去。
　　公司总部设在十一和十二两个楼层。楚陌轩直接上了十二楼他自己的办公室，对一路上公司员工惊讶的目光视而不见，只吩咐秘书立刻通知公司所有高层管理人员在十分钟之内赶去第一会议室。秘书是个才毕业不到两年的中国女孩，有一双和沐雨相似的眼睛。按照楚陌轩的要求通知完人，小心翼翼地问比较好相处的乔：‘副总，是分公司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楚总去了那么久一回来就那么大火气？“
　　乔看了眼紧闭的总经理办公室，送了耸肩，已有所指地说：”不是有问题，是问题大了。“说完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往会议室走，留下秘书一脸莫名其妙地思索着他的意思。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楚陌轩的车子不在公司，谢绝了乔要送他回去的好意，一个人走在繁华的纽约街头。过去的点点滴滴慢慢在脑中浮现。认识她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那天他和母亲吵了一架，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然后就看到了她。抱着膝盖蹲在一家西饼屋前，黑亮柔顺的长发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脸，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或许是因为同是中国人，也或许是因为那一瞬她柔弱无助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怜惜，又或许这一切早已注定，向来冷漠的他忍不住走过去：“这样拼命忍着，不累吗？”她抬起头来，竟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只是满脸的泪痕让她看起来格外狼狈。让他措手不及的是，她竟然紧紧抱着他哭得抽噎，眼泪疯狂地流下来沾湿了他的衣襟，让他很深刻地体会到了贾宝玉那句“女儿是水做的身”的真谛。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站在繁华的街头任往来的行人用或探究或暧昧的目光打量。呵，那时候还以为她是个文静柔弱的少女，熟悉之后才发现她原来是这样的刁蛮任性，任性得不打一声招呼就走进他的心里。那时候啊！一抹笑容爬上楚陌轩的唇角，然而还没来得及展开就淹没在家一片苦涩中。

　　“陌轩，这些年小湄是怎么对你的妈看在眼里，你……”不过是六年时光，原本美丽年轻的贵妇竟憔悴许多，神色间满是无奈。她怎么也没想到向来对什么都不太在乎的儿子这次竟然会这么固执。
　　“我知道。”楚陌轩顿了顿，说，“妈，明天我会跟白湄求婚。”
　　“陌轩？”林兮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六年来他第一次叫她妈，而且他说……“你说的是真的？”
　　楚陌轩抬头望着窗外，仿佛自嘲般的：“做了那么多年的梦，现在，也该醒了。”

　　“沐大美女，怎么会是你？”一声熟悉的大叫把某人神游天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沐雨回头一看，呆了呆：“刘烨？”
　　可怡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场了，留下空间让年轻人自己相处。
　　刘烨也不管身处公共场合，乱没形象大大咧咧地往刚刚可怡妈妈的位置上一坐，笑嘻嘻地说：“我说怎么最近裕枫这么反常，敢情是跟你闹翻了。我说你们小俩口吵吵闹闹床头吵架床尾和，用不着这么夸张出来相亲吧？你也要考虑一下观众的心脏承受能力不是？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要相亲那也别找我呀，要是被裕枫知道了我这几根骨头还不够他拆的。”
　　沐雨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美的吧你。我说刘烨，你可真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这次的正主儿可不是我，人家怕被你吃了把我死拉硬拽了来当护花使者。”
　　刘烨仿佛这才注意到一开始就被他忽略现在脸色已经很不好看的可怡，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刘烨，你放心，我和你一样，纯粹是被逼无奈，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吃了你的。”一句话说完，沐雨笑得花枝乱颤，可怡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也是，哪有人对相亲对象这么说话的！这不摆明了否定别人的女性魅力么？
　　沐雨笑够了，注意到可怡的脸色，很义气地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刘烨一脚，然后不管他龇牙咧嘴和可怡杀人的目光，硬是扯下了可怡拽着她袖子的手，很没义气地站起来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你们慢聊。”说完准备开溜。这俩活宝凑一块儿，她夹在中间准没好事，而且……她突然觉得他们俩挺配的。
　　“沐雨，”刘烨居然很正经地没叫她“沐大美女”。
　　沐雨心想这可奇了说不准明天太阳要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出来了，回头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事吗？”
　　刘烨犹豫了一下，说：“你去看看裕枫吧。这些天他疯了一样拼命工作，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他的身体会垮的。我不知道你们俩之间出了什么事，问他他也不说。你怎么想我管不着，可是这么多年裕枫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就看在这个情分上，你好歹也去看一看他。”
　　沐雨愣了一下，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半晌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