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瞳》铜锣猫

41、第 41 章

　　此时她最挂念的是雅玉，却不能跑回去找他。漫无目的的四处溜达，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麻雀叽叽喳喳的落在光秃秃的连翘枝头开会，人一走近它们就扑楞楞的飞散了，在小径上一跳一跳的觅食。积雪化得很快，路边未曾扫过的雪层变得单薄而且残缺不全，露出被雪水浸润过的显得有些发黑的土壤。
　　不知雅玉院子里的雪娃娃怎么样了，如果他想下棋怎么办？会不会把娃娃的眼睛扣下来？
　　昨天被雪覆盖的屋顶，今天已经露出了大片，屋檐下啪嗒啪嗒的滴着水。昨夜冻好的冰凌挂在屋檐上摇摇欲坠。翦瞳扶着长廊上的朱漆阑干攀上了护栏，极力保持着平衡，伸出另一只手去摘廊檐上最大的一条冰凌，它在阳光下水晶般晶莹剔透，煞是好看。够不到……再近一点还是够不到……就差一点了……够到了……够到了，翦瞳一倾身子抓在手里的一瞬间，脚下一滑，“哎吆”一声从护栏上摔下去跌落在花丛里。说是花丛早已没了花，净是些枯枝，土壤混着雪水早成了软泥。
　　翦瞳顿时觉得脸上有几道划痕火辣辣的，看看手里的冰凌已经断做三块，头和尾巴已经掉到地上。另一只手按在了泥里，翦瞳心想坏了，衣服鞋子肯定也是惨不忍睹了。果然膝盖上，大腿外侧，左脚靴子上全沾了泥巴。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扔掉手中的冰凌，举着脏兮兮的左手，爬回长廊里，低头弄身上的泥巴。
　　“哈哈，泥猴！真是罪有应得！”
　　美少年已脱去墨绿色的裘皮短袄，身着青色福菊底纹锦袍，领口袖口嵌着雪白的毛边。轻便的衣装更衬得他秀美卓然，尖尖的下巴微微挑起，幸灾乐祸的笑看着翦瞳。
　　“小狐狸精！你笑什么，小心我抹花你的脸，蹭脏你漂亮的衣服！”翦瞳举着脏手笑嘻嘻的朝秦珠走去，吓得美人花容失色，不住的后退躲闪，“小妖精，带姐姐去洗洗就不跟你闹了！”
　　秦珠无奈只好领着她去了沁烛园，一路上两人还不停的拌嘴。
　　“你不要叫我小妖精！”秦珠见翦瞳举着脏手，无力还击，就伸手想去戳她的脑门，却被她向后一仰躲开了。
　　“不叫你小妖精，那叫你什么？秦珠，秦珠，”翦瞳眼珠骨碌一转，哈哈大笑道，“被人擒住的小猪。”
　　秦珠白了翦瞳一眼，负手走在前面，学着她的口气道，“翦瞳，翦瞳，被人捡来的小童。”再回头却看到一只沾满了泥巴的脏手迎面而来，“别！别！”秦珠指着翦瞳背后喊道，“殿下！”
　　翦瞳下意识的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知道自己上了当，秦珠早已笑着跑远。
　　沁烛园
　　园里尽是些枯枝，院心处曾经别致的小池流渠，现今是水死渠干。屋前高大的梧桐树繁叶落尽，可以清晰的看到枝桠上残留的果实，温馨的鸟巢。树下挂着残雪的秋千，无限寂寥。
　　屋门前的阳光地带摆着数十盆晒太阳的盆栽，长势甚好。硕果累累的金桔树，繁花似锦的杜鹃，含苞待放的水仙，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草。
　　洗过手，秦珠对翦瞳说，“我们差不多高，你穿我的衣服吧。正好还有双新靴子。”
　　翦瞳想到雅玉单给了新靴子就惹的绛芜不高兴，慌忙摇摇头说，“不用了，帮我把泥巴弄下去就成。”
　　“你当真是捡来的？这样邋遢。”秦珠撇撇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坐在一旁看着丫鬟盈儿用湿布擦拭她袍子上靴子上的泥。
　　“你当真是被人擒住的小猪？吱吱吱的叫个不停。”翦瞳朝他做个鬼脸，把外袍连同靴子脱了下来，对那天见过的丫鬟说，“简单弄弄就成，不太干净也没关系。”只穿着袜子踩着地板跑到了秦珠的榻上。
　　“哈哈，你倒是爽快！”秦珠吩咐道，“小石，火盆里加把碳，烧暖些。”
　　“小猪，你还会下棋？”翦瞳盯着小几上的残局，抓了橘子剥开。
　　“小童，难道不会？”秦珠脱了鞋学翦瞳盘腿坐在榻上。
　　小石取来一件披风，“小姐披上吧，小心着凉。”
　　“不用，我不冷，这屋子里暖和的很～”小石见主子挥挥手，便拿着披风退下了。
　　“嗯，不会。围棋这么多颗棋子我总弄不明白，绛芜教过很多次，我都学不好。”翦瞳见秦珠还在低头琢磨这残局怎么走，往他嘴里塞了橘瓣，搓麻将似的毁了他的棋盘，“别下了！我教你这样玩！”
　　秦珠把嘴里的橘瓣吐到手上，埋怨道，“你怎么不摘掉筋络就吃～”
　　“你这头小猪毛病真多！”翦瞳抓起秦珠手上的橘瓣又塞进他嘴里，“我娘说了，那筋络吃了好！都可以入药治疗伤风感冒的。”
　　秦珠半信半疑的吃掉了橘子，好奇的看着翦瞳把黑白棋子抓在手里晃晃一把撒在桌子上，捡起一颗棋子抛向空中，迅速抓起桌面上的几颗再顺势借助空中落下来的那颗。
　　“小猪看明白了吧？就这样玩，你来试试。”翦瞳将橘子扔进嘴里，“好甜的橘子。”
　　“嗯，这橘子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南方的贡橘。这叫什么游戏？”秦珠学着翦瞳试了几次总不得要领，不是捡不起桌子上的，就是没抓住上头掉下来的。
　　“这叫……丢棋子。”本想说丢石子，又怕秦珠抬杠，现在丢的就是棋子嘛，“你这样～”翦瞳做示范，“你先试着捡桌子上靠得近的棋子，看这三个是一堆吧，试着捡起来。”
　　秦珠一试果然成功，“哈哈，我会了。”
　　“小猪，不是你聪明而是它真的很简单。想当初我可是无师自通啊～”翦瞳笑得一脸灿烂。
　　“切！”秦珠白了翦瞳一眼，接着就拧过头来，轻声道，“小童，你脸上的伤……刚才光顾着玩忘记给你上药了，小石～”
　　翦瞳这才想起来刚才火辣辣的地方，想伸手去碰，手却被秦珠打掉，“别碰！伤口会感染的！”
　　小石捧来一个方方的木匣，里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瓶罐、纱布、剪刀之类的东西，估计这就是他们的药箱了。小石用棉棒沾了类似碘酒颜色的药液涂在翦瞳的划痕上，那冰凉的棉棒刚一碰到伤口，翦瞳就大叫起来，躲闪着不让碰了，“痧死了，好痛！不要了！”
　　像是在伤口上撒盐，痛得翦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秦珠将一大瓣橘子塞到翦瞳嘴里堵住她的叫声，跳下榻，“小石，抓住她。我来！”
　　翦瞳被抓住脚踝拉到秦珠面前，小石和盈儿一人按住胳膊，一人按住头。翦瞳嘴里嚼着橘子还不住的鬼哭狼嚎，“痛死我了！啊！你轻点！谋杀啊！”
　　“好了！这就好了！”秦珠放下药瓶，两人才松开手，“你真是个聒噪的小童。”
　　“你真是头欠扁的小猪！”翦瞳跑到铜镜前，左边颧骨上三道划痕，额头上一道，都蛮深的，嘴巴一裂，一脸哭相，“不会毁容了吧？”
　　“我要不说你还只顾着玩呢，现在才关心会不会毁容，晚了～”秦珠抱着胳膊笑嘻嘻的看翦瞳笑话，小石和盈儿收拾了药箱，站在一边掩嘴偷乐。
　　“吼吼，我找绛芜去～”说着抬脚就往门外走。
　　“你这个傻小童，就这样出去？”秦珠见状一把拉住，“骗你的拉～不会留疤的。”
　　翦瞳歪着头，眯起眼睛，挤着鼻子一字一顿道，“你、真、是、头、坏、小、猪。”
　　盈儿捧着衣物道，“小姐，您的衣服鞋子整理好了了。赶紧穿上吧，天凉地也凉。”
　　翦瞳展开衣服，欣喜的道，“呀～你怎么弄的？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弄污过。啧啧，你可真伟大！”
　　“奴婢将污的地方清洗过后用檀香熏干的。”盈儿听到翦瞳的赞美也是满心欢喜，动作轻快的服侍翦瞳穿衣穿鞋。
　　“哈哈，绛芜给我买的衣服真好看！”翦瞳照着镜子孤芳自赏。
　　“你这个傻小童，这样容易知足，”秦珠呶起红润的小嘴，水汪汪的眼睛里闪过的情愫让翦瞳看不懂。
　　“知足长乐嘛！”
　　“我要是像你那样幸运就好了～”口吻里带了些许的无奈与哀愁。
　　“怎么？墨其对你不好么？”
　　秦珠眨眨眼睛，眸中的波澜消失，瞬间恢复了平静，“哪有。殿下很疼我。”
　　翦瞳见秦珠不肯说，也不便问。姑且不说墨其出身帝皇之家，就是寻常百姓也有权三妻四妾。若有朝一日墨其登基，要想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可是难于上青天，更何况就算是可以，那也是三千宠爱，再怎样拔尖你也只是其中之一。总是碰到墨其与幽幽在一起，还没见过积雪。但看这院落里的布置比起幽幽的清幽园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沁烛园，有火才有烛。
　　“主子，绛芜公子派人来请小姐回去了。”盈儿身后跟着茗池。
　　茗池作揖道，“见过秦公子，见过小姐。”
　　“茗池，你什么时候来的？”翦瞳欢喜的上前抓住茗池的手。
　　秦珠道，“傻小童，你赶快回去吧。别让绛芜公子等的急了～”
　　翦瞳道，“你这笨小猪别这样叫我！我回去了，要是明天绛芜来的话，我就来看你。”
　　“好！”秦珠抓了两个橘子塞到翦瞳手里，“最后两个了，带回去吃吧。”
　　“小猪，你真好！”翦瞳一手攥着一个，高高兴兴的跟秦珠道别，最后还不忘向盈儿，小石道谢。
　　“茗池，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什么时候来的？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翦瞳边走边抛着橘子玩，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丢彩球似的。
　　“回小姐，公子一早差茗池去办事。茗池办好了就赶到皇子府来了。您在秦公子这里是一路打听到的。有人见您在前边廊子里呆过，那廊子向这边就只能通向沁烛园。”茗池毕恭毕敬的答道。
　　翦瞳心想，有人见我，不是我摔跤的时候吧？
　　“小姐，你的脸？”茗池刚看到翦瞳时就注意到了，划痕如此明显，公子见了肯定会问。
　　“噢，你说这啊。”翦瞳收回橘子，“不小心摔倒，划到了。没事，秦珠说不会留疤的。茗池，你知道莫真住在哪么？”
　　“莫真？茗池不认得。”
　　翦瞳想起莫真不是他的真名，解释道，“就是十四皇子安墨辰。”提到莫真，翦瞳有些想念茗竹茗心了，不知他们过得好不好。
　　“十四皇子殿下还未举行成人礼，在京都没有自己的府邸。茗池不知十四皇子殿下是否有别院。”
　　“成人礼是什么？”翦瞳继续抛橘子，谁想没接住咕噜噜的跑远了。翦瞳猫着腰跟在橘子后头，待它停下来却被别人捡起来。
　　“迟公子～”茗池在身后作揖。
　　翦瞳起身傻傻的看着面前的人，他很高挑，凤眼星瞳，鼻梁秀挺，剑眉飞扬，朱唇皓齿，神情淡漠，目光清远。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眸子，颜色清淡如同琥珀，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眼睛。长发及腰，留一缕置于胸前，其它俱挽于脑后。左耳一枚金色的耳圈，小巧而精致，小的只能包住他粉红的耳珠。月白的衫子简单式样别无它饰，却显得云淡风清。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新竹般修长细腻的手轻轻握着新鲜的橘子。
　　翦瞳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抓过橘子跑掉了。茗池向他道别，紧跟上来。翦瞳再回首人已不见了。
　　“他是谁？”
　　“他就是积雪公子。”
　　“噢～”翦瞳低头看看拿在手里的橘子，抬头冲茗池笑了，“接着说，什么是成人礼？”
　　茗池道，“皇子过了十七岁生日就算是成人了，成人后就要搬出皇宫住进自己的府邸，并且朝廷担任官职。”
　　“哦～那墨其是什么官职？”
　　茗池道，“殿下没有官职。拥有天赐石的三位皇子暂无官职，他们有权参与各部事宜。待到新皇登基，自会安排其他几位天赐皇子者任官。”
　　翦瞳笑道，“茗池，你懂得真多。”
　　茗池道，“小姐过奖了，茗池也是从公子那听来的。”
　　翦瞳见绛芜站在大厅外和白氏兄妹谈论着什么，兴奋的跑过去，“甜酱！我回来了！”绛芜抱住冲过来的翦瞳，捏起她的下巴，皱着眉头问到，“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翦瞳摇摇头甩掉绛芜的手，笑道，“没事，我摔到花丛里，不小心划破的。”举起手里的橘子，“看我给你带的橘子，秦珠给我的。”
　　“咳咳…”白桑见两人这样旁若无人的亲密，身边妹妹的脸已经失了血色。
　　翦瞳意识到有些失礼，忙福了身子，有模有样彬彬有礼的说道，“小女见过白桑公子，见过白芷小姐。”
　　说完绛芜同白桑都笑了起来，“瞳儿这就叫做假正经～”
　　几人说笑着朝府外走去。
　　“绛芜还是给大家解释一下什么是‘甜酱’吧”，白桑手里的铁扇敲在绛芜肩上。
　　翦瞳见白芷不苟言笑，一脸的冷漠，小嘴紧闭，可以看出她在用力撕咬自己的下唇，眉目间傲雪凌霜。她朱红的华袍外罩着火红的狐皮披肩，显得气势凌人，难以接近。不敢上去搭话，希望她能融入大家的谈话，也希望她能看清自己与绛芜的关系，知难而退。
　　“那是瞳儿取的绰号……”绛芜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谁能想到堂堂惜玉苑的主子加头牌，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玉面伶童，绰号是甜酱。”
　　“不许她叫，她不肯听。又不能用强。”绛芜牵着翦瞳的手，一脸的无奈。
　　翦瞳却嘻嘻哈哈道，“绛玉园，酱玉园，又像个酱园子。哈哈，我觉得蛮般配。”
　　白桑瞥了白芷一眼，道“我倒觉得你们两个蛮般配，从认识翦瞳后，绛芜开朗许多。”
　　出了大门，白氏兄妹要回念香苑，在惜玉苑的反方向上。翦瞳将一颗橘子塞到白芷手里，“芷儿拿着这颗吧，秦珠说这橘子是皇后娘娘给的，可甜了。”
　　白芷却将手背到了身后，扭过脸去不看翦瞳。空气一时间变得黏稠，翦瞳尴尬的不知如何收回手。白桑打着笑脸接了过来，帮翦瞳解了围。
　　“那我们就此别过～”绛芜拉起翦瞳，辞别了白氏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