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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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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子里跑上跑下杂乱的脚步声把翦瞳从梦里吵醒,撅着嘴睡眼惺忪的走出门去。
“茗竹,怎么这么吵?”
“雪嬷嬷要来了。”茗竹一脸的紧张。
“雪嬷嬷?她是……”翦瞳洗过脸清醒了很多,站在廊子上往下看,园子里骨骨碌碌的慌做一团。这雪嬷嬷挺有威慑力的。
“少爷是雪嬷嬷一手带大的。”
“那你们家少爷是孤儿?”估计这雪嬷嬷跟那容嬷嬷有的一拼,弄得园子里的人个个战战兢兢的。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主子们的事情,做下人的也不敢妄作评议,翦瞳想想也就不再问了。管她雪嬷嬷是何方神圣,自己只是园子里的客人,她管天管地也管不到自己头上来。
临近正午,翦瞳跟着绛芜和管家王伯在门口候着,他依旧是轻素云衣,幽雅淡定。身后站了一排小童,个个整洁光鲜,打扮的比平日里更上心。
园子里秋花繁茂,一片姹紫嫣红,之字形的红廊掩映在红叶青石之间。天高云淡风轻,金风送爽,满园的璀璨,不是春光却胜似春光。无瑞气祥烟,无琼楼玉宇,遥山丽如绮,长流萦似带,却是幽静安逸之所。
于一辆马车姗姗来迟,锦帘儿被挑起,一位十七八岁的粉衣姑娘,腮凝新荔,俊眼细眉,削肩细腰,搀着一位两鬓双白的老人,下了车。
绛芜赶忙上去搀扶,柔声道,“雪嬷嬷,双儿,路上可辛苦?”
“芜哥哥。”那女孩看着绛芜甜甜的笑了。
“不辛苦,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雪嬷嬷抓着绛芜的手,慈祥的看着他,笑得像绽开的菊花。
翦瞳也忙上前微福,“雪嬷嬷好。”看她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不知怎么吓到园子里那帮人的。
“嗯,你就是芜儿说的园子里的客人吧。”待雪嬷嬷看向翦瞳时,翦瞳才明白什么叫做不怒而威。她骨子里有着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七十岁上下,皮肤变得松弛,额头和眼角带着浅浅的皱纹,却仍看得出一丝残留的风韵。这雪嬷嬷年轻时也是位美人,举手投足之间看得出她受过良好的教育。
“正是,小女翦瞳。”翦瞳不敢有一丝怠慢。
雪嬷嬷笑着冲翦瞳微微点头。一群人前呼后涌的进了园子,一路上那雪嬷嬷拉着绛芜的手嘘寒问暖,不时夹杂着双儿娇柔的笑声。翦瞳也不想扰了人家的团圆,就打了招呼,退了出来。茗心茗竹跟翦瞳出来后松了口气,轻松愉悦的神情溢于言表。
“茗竹你们为什么怕雪嬷嬷?”翦瞳强调了“你们”两个字。
“雪嬷嬷,对下人非常严厉,而且赏罚分明,铁面无私。”茗竹贴着翦瞳小声道。
听茗竹的口气便知,这雪嬷嬷对人是罚大过于赏了。难怪她身边的那个唤作双儿的姑娘举止优雅得体又知书达礼,想必是名师出高徒了。
“那双儿……”翦瞳蹲在云端天井里的荷花池边上,伸手够那莲蓬,假山上流下来的水溅了一头一脸,却也不去管它。
“双儿姑娘是雪嬷嬷养大的孤儿……”茗竹一个飞身,就把莲蓬递到了翦瞳手上。
“切!”翦瞳鄙视的瞪了茗竹一眼,一把抓过莲蓬头也不回的走了。会功夫了不起啊!
剩下茗竹和茗心面面相觑。
傍晚时分,茗冉来传话,让翦瞳准备准备去饭厅一起用饭。弄得茗心手忙脚乱的给翦瞳换衣服、梳妆打扮,还给叮嘱了几句餐桌上的礼仪。
上灯时分,翦瞳裹得像粽子似的出了门,留了茗心茗竹在房里。刚才嘱咐的礼仪翦瞳没记住几句,记住的等见到雪嬷嬷估计也得吓得忘干净了。想万一出了糗也不至于让人迁怒于他们。
翦瞳赶到饭厅时,雪嬷嬷、绛芜、双儿已经落了座,看大家都在等着自己。那老太君脸上已经透露着一丝不悦。
翦瞳赶忙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不敢抬头看那雪嬷嬷一眼。
绛芜仍像往常一样温柔的看着翦瞳,“瞳儿,快来坐……”
“瞳儿姐姐,快坐,芜哥哥刚想差人去喊,刚巧就来了。”两人一左一右的拉着她入了座。
“人都齐了,上菜吧。”雪嬷嬷吩咐立在身后的小童,接着一队人鱼贯而入,小心翼翼的捧着各式精致的瓷器盛着的珍馐美味。
待到菜上齐了,小童都退到身后候着。翦瞳见他们开动,才缓缓拿起筷子来,却也不敢放开吃,夹着就近的几道菜小口抿着。
“芜儿,嬷嬷不在,你是不是就不好好吃饭了。你看这脸上瘦的……”雪嬷嬷夹了一块鱼肚放到绛芜面前的盘子里,宠溺的看着他。
“嬷嬷不在,芜儿吃得也很好……”绛芜又开始给雪嬷嬷夹菜,而那双儿也不甘落后。
翦瞳这边差点笑声出来,这三人夹来夹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完。
“瞳儿,别光吃米饭。”绛芜夹过来一只炸得金黄的螃蟹放在翦瞳的盘子里,“尝尝这蟹。”
这短短两句话就把雪嬷嬷和双儿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翦瞳虽然没抬头看她们也感觉得到两股目光射向她。
“芜儿在琥的铺子生意怎么样?”雪嬷嬷见了绛芜似乎有问不完的话,翦瞳心想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绛芜的铺子是干什么的。
“交给那的管家管理了,只是偶尔去看看。生意还是老样子。”看的出绛芜很是敬重这位雪嬷嬷。
“双儿的棋艺有没有进步?”
“芜哥哥要不要跟我对弈?这次肯定能赢你。”一提到下棋双儿变得神采飞扬。
“呵呵,双儿,现在是没事就摆弄那棋子。都没空理我这老太婆了……”
“婆婆,哪里有……”双儿娇嗔道。
所有的话题翦瞳都插不上嘴,就自顾自的想事情。这绛芜和那双儿看起来像对金童玉女呢,蛮般配的。说不定早就定了娃娃亲呢。而且这老太婆一和两侧的人说话,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一看见自己就板起脸来,目光像利剑般富有穿透力,翦瞳感觉自己已经被捅的千疮百孔了。
“瞳儿姐姐,一会吃完饭一起下棋吧。”双儿忽闪着眼睛看着翦瞳,她已经觉察到饭桌一角被忽视的一人。
翦瞳被喊到名字,回过神来,汤勺噹的一声撞在汤碗上,声音不大却听的真切,“嗯……我……我不会下棋……”
抬起头时却发现,雪嬷嬷的眼神里有着一丝不爽,翦瞳却不知道她是对自己的失礼不爽还是对自己的答案不爽。而双儿对这个答案感到非常吃惊,盯着翦瞳迟疑了一下,紧接着取帕子轻拭嘴角掩饰自己的失礼,恢复了平静。翦瞳觉得这桌饭怎么吃得那么别扭,却又不能离席。暗自咒骂着出这等馊点子的人。
“瞳儿”绛芜又夹过来一些菜,指着翦瞳盘里未动的蟹,“不喜欢吃螃蟹么?”
翦瞳有些窘迫,硬着头皮说,“喜欢吃。但是不会弄……”之前都是茗竹茗心挖蟹肉给她吃的,看着这张牙舞爪瞪着自己的家伙不知道从哪下手。
“呵呵,早些说嘛,”绛芜取回那只蟹,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小锤取了蟹肉,用小签挑了递到翦瞳面前,满眼的宠爱。而对面的雪嬷嬷和双儿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两人。
翦瞳看着这阵势,真后悔刚才说出的话。要是直接说了不喜欢吃不就得了。
等到结束饭局,翦瞳感觉自己头发都白了,他们还要留下来喝茶,被翦瞳推托身体不适逃了出来。绛芜也想跟着出来,却被雪嬷嬷拉住了。好像雪嬷嬷对翦瞳的离开感到很满意,毕竟翦瞳是个外人。
翦瞳气鼓鼓的回到房间,重重的摔上门,吓得茗竹茗心大气不敢喘,“我没吃饱!我饿了!茗心我要吃饭!”
“不是刚……”茗心跟在翦瞳后面捡起她扔在地板上的衣服、鞋子。
“雪嬷嬷瞪的我浑身难受,血流不畅,缺氧了!我要洗澡!”翦瞳盘腿坐在小几前,咕咚咕咚的灌下一大杯水。
“那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茗竹收回迈出门去的一条腿,不解的退到内室。
“啊啊啊……”翦瞳坐在那里捶胸呼喊一通,弄得茗心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我想去找莫真玩……算了……我还是睡觉好了……”泄了气的皮球般趴在小几上。
茗竹伺候她洗漱完,茗心已经铺好床了,翦瞳一言不发的钻进了被窝。茗心怕她半夜饿,留了盘点心在小几上。两人熄了灯悄声退出去,正巧碰上赶来的绛芜。
“她这么早就睡啦?”绛芜显然有些失落,“没事吧?”
“少爷,小姐刚躺下……”茗竹暗示,如果有话对她说就去敲门吧。
绛芜示意两人退下,轻叩门扉,“瞳儿……”
“我不在!”里面传来瓮声瓮气的回答。
“瞳儿……你听我说……”绛芜变得急切,想直接推门进去。想那翦瞳误会了他与双儿之间的关系,这种事情还是早解释清楚的好。
“你别进来!你要是进来我就生气了!有什么事情明天说,我要睡了!”翦瞳从被子里钻出来,声音变得清晰。
绛芜妥协道,“好吧。你好好睡,我明天再来……”脚下却没有动,停顿了半晌,鼓起勇气,沉静的说道,“我和双儿是单纯的兄妹关系,绝无其他。”
这是什么跟什么?等翦瞳反应过来时,门口的人已经悄然离去。自己不高兴是因为把她拉去那种饭局,绝不是嫉妒,对,不是嫉妒。
月下的绛芜形单影只,温润的脸庞映着些许凄凉。一袭紫衣仿佛被月光揉碎,要融化在这夜色里。小池里的荷花随晚风摇曳,疏影横斜水清浅,怕是最后一季花开。袍角轻抚浸润过秋露的草叶却无动于衷。迷路的飞鸿略过天际,薄雾弥漫笼罩了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