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瞳》铜锣猫

14、第 14 章

　　一阵轻灵的古琴声把我从梦中唤醒，一声一弦，似有似无，却又藕断丝连，忽高忽低不急不躁。高音似打在湖面上的细雨激起圈圈涟漪，低音似沉吟如泣如诉，是首悲伤的曲子。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我不由自主的起身，只着亵衣，赤脚寻着那琴声而去，它好像在引领我。就在二楼一间房楣上挂着“倾居”木匾的门口停下。屋内灯影憧憧，除了琴声别无半点杂音，月已临近中天，如水的月光倾斜在走廊上，影子斜斜的打在房门上，清幽的琴声加深了云端静寂。我推门而入，奇异的香气弥漫，琴声并未因我的进入而停止。
　　轻柔俊逸的面庞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乌黑的长发柔顺的垂着，黑色的丝绸般。一身白衣如雪，宛若仙人，无欲无求，无波无浪。
　　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好似新发的竹枝，宛若天成。手下一方墨色绿绮琴，琴音透澈，琴表密布断纹。
　　他好像并没意识到我的存在，一直沉浸在音韵之中。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你在感怀故人……”曲子里的忧伤掩盖不住，我想每个人心里都有一角最柔弱最不堪一击的地方，无论富贵与贫贱，其实真的没有必要去羡慕任何人。
　　绛芜并为回答，微笑着看着我，漆黑幽深的瞳孔似危险的漩涡般摄走人的魂魄。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我径直走到他跟前去抚那方琴，看似柔和却渗着寒意。
　　“月亮太亮，睡不着……”温柔的话语从那薄唇中流出。
　　这也算是睡不着的理由，我并不打算和他继续伤感下去，此时有个人出现转移下注意力，对他是再好不过了。
　　“你就这样出来了？”他打横抱起我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自己凌乱的衣袍和早已冰凉的脚，并未拒绝他的举动。绛芜把我放在榻上裹上被子，坐在我身边看着我。不知是谁的原因，空气变黏稠，缓慢流动。
　　“你快把我的脸上看出坑来了。”我终于忍不住搅动了空气，好像打破了真空的外罩，畅快的呼吸
　　“我是想知道带给一个国家力量的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噢？那你看出了什么端倪？”我拿双手磨擦着脚掌，以驱赶寒气，“我充其量只是一把开启神秘钥匙……”
　　“据说每代的开启人都可谓是人中龙凤，非富即贵……”绛芜拉了我的脚放在怀里，虽不是火热，微温已足够。每代？不过加上我才四人而已，能看出些什么。所谓人中龙凤非富即贵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像他这样孤清的人也去相信这个，让人不免有些失望。
　　打断了他的话转移话题，指着那兽形香鼎问道，“你这炉里燃的是什么香料？像是橡树苔的味道。”
　　“橡树苔？那是什么”他显然对我说的植物名称很感兴趣，瞳孔已变得平静而清澈。
　　“一种生长在橡树、云杉等树木上的苔藓，有着泥土、木材和麝香的混合气息，长期储藏会增加其香味，且持久性好。”绛芜搬走了榻上的小几倚靠在榻的另一头，神情变得慵懒。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
　　窗子敞开着，月光毫无阻拦的倾泻在地板上，雪亮雪亮的，下了秋霜一般。烛台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也好，在这样的月光下它是多余的。
　　“炉里的是‘光阴’，里面确实有你说的那种苔藓，不过还掺杂了其他的香料……”他平静的看着我，却又似在回忆着什么。
　　“光阴”，洛以前告诉过我，这是澜国的薰香中的极品。只有皇室才有资格享用，有时也做外交礼物送于其它国家。焚烧时散发出清新自然的气味，温馨而又澄净心灵，似乎能感受到时光从身边溜走，所以称作光阴。这绛芜不简单呢，我虽听说却也未曾见过。
　　“你是想知道我和大皇子的关系吧？”绛芜总能看穿她的心思，这女子总说自己平凡却总掩不住光芒。
　　我刚醒过来的那日他曾想告诉我，但我没心思听下去。只是猜测关系不一般，一个强势国家的皇子会和一个不轻易出手的亦邪亦正的江湖人士有怎样的交集，在园子里做客，替大皇子保护我……让人想不通。
　　“索国的三位拥有天赐石的皇子要比其他皇子更艰辛，他们自一懂事就告知身负重任。十岁之前在皇宫里学习文韬武略，帝王之术。十岁生日一过即刻出宫，身边带着一位先生，开始去寻找圣物开启人。这位先生一路上负责着皇子的引导教育，衣食起居问题……”绛芜的声音平缓，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就是大皇子身边的先生？
　　我轻皱着眉头，满脸疑色，“就他一个人能保护的了皇子么？”
　　“的确不能。据说前几次中就有想取得天赐石暗杀掉皇子的……”
　　“那人可真傻，杀了皇子石头就会消失了。”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榻上
　　“但那时还没有人知道天赐石的这个秘密，也就因为那件事人在石在的秘密才传开。朝廷为了保护皇子的安全，暗中都有影卫保护。皇子流落在外不只是为寻找开启之人，还为了将来能够登基做准备。”
　　“这皇帝老儿岂不是把自己的儿子扔在漩涡中心了？”皇室外部要争夺开启之人，皇室内部兄弟们争夺皇位。他们不成了众的之矢？
　　“弱肉强食。没有能力对付这些也就不配坐上那张龙椅……”
　　一将功成且万骨枯，更何况一代帝王，历史上弑兄杀父的都大有人在。
　　“那你……”我只是提醒他我们最初的话题，他们逗得你死我活与我何干？我只需要在大皇子的羽翼之下保全性命，任务完成之后便拿走我的自由。
　　“皇子虽在外仍参与国事，只出谋划策无权定夺。进奏院定期派送小折给皇子们，报告近期的国中大事。皇子则需要根据小折内容予以回复。皇上也可以了解各位皇子的能力。最终决定将皇位传给谁。”绛芜仍旧不急不缓的说下去，心里却笑那人的急躁。
　　“那……如果皇帝突然……那怎么办……”嗝屁？翘辫子？死了？驾崩？我不知道怎么说，这种封建国家说错话要掉脑袋的，希望绛芜能明白我的意思。
　　果然跟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皇子的小折是公开的，所以对他们的评价内阁大臣也参与在内……”
　　这办法看似不错，可并不能保证公正性。皇帝要喜欢哪位皇子，大臣们敢说个不字？再说了哪个皇子在朝廷上没有党羽？不过也希望它没我想像的这般阴暗……
　　“所以皇子们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得到老皇帝的赏识，便利用在外游学的机会聚集了大批的门客，为他出谋划策。而你也是这门客中的一位了？对不对？”我冲他得意的笑着。
　　绛芜耸了下眉，很显然我答对了。
　　绛芜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加上并不在大皇子不离左右，所以不可能是他的先生，只能是门客了。
　　“那大皇子一共有多少门客？”想必那些人也都身怀绝技，像绛芜这般生性凉薄之人都拜在他门下。我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绛芜撤了自己身后的枕头给我。
　　“不知道，门客分散在各地，来往甚少。除非早就认识……”
　　“光阴”的香气让我浑身放松，弄得我开始昏昏欲睡，“那铁扇也是咯？……”
　　“没错。你别多想，那洛小姐不是……”绛芜看她困的一塌糊涂，起身关了窗，再来到床边时那人儿已经进入梦乡。
　　关于这场斗争更多的是集中在她身上，她却也不曾忧愁过。好像与她无关似的。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姿色平平，却能让风流不羁的七皇子为之动情。绛芜思索着，揶好她的被角，离开了。
　　第二天醒过来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竟然睡在了人家房里。绛芜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方古琴，静静的躺在从窗格子透过来的阳光里，那么寂寞。
　　“翦瞳，你醒了。”茗竹茗心已经拿着衣服站在床边了。
　　“你……你们……”怎么知道我睡在这？糗大了，大半夜的跑到男人房间里来睡到天亮还被人抓住……
　　“少爷一早就差紫茵来告诉我们你在倾居。”茗心特地在“一早”和“紫茵”上加重语气，暗示我绛芜昨晚睡在素庐了。幸好这两个孩子机灵，没刨根问底。否则我真不好解释，关键是解释了人家也未必相信，这种事情越描越黑。
　　不过回房的时候，路上遇到的小童都用异样的眼光瞟我。吓得我真想开个新闻发布会，证明我的清白。
　　后来听茗心茗竹说那夜园子里有人闯入，一死一伤，伤者逃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房间的窗子也换了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