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什么都能谈恋爱》许爷

2、纱窗2

　　张大妈支着胳膊肘依靠在五金店的玻璃柜台上，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她总是出现在和她毫无关系的店铺里，和店员、顾客们瞎扯着和她毫无关系的八卦。张大妈的活动范围，是整条支路大街。
　　五金店的玻璃门一点也体现不出玻璃的特性，它有着历史书般厚重的尘埃，和历史一般看不清的表象，日复一日的油腻粘连着年复一年的灰尘，所以这时玻璃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上面的灰尘还是能安然不动。街上的车流声刚流进来就被切断。
　　张大妈言语闪烁话外有话地暗讽五金店老板娘的话就快要把五金店老板逼到奔溃边缘了，此时他如同看救世主般满眼希冀地抬头看向门口。因为他不知道此时要是还没人来打断的话，他会不会抽出身后墙上的五金锤子砸烂张大妈污蔑自己妻子的烂嘴。张大妈很不满自己的八卦被打断，虽然听众早已无心，但是张大妈还是觉得自己的言论自由被干涉了，她也随之斜眼看向门口。很明显，她不知道正是这个干扰到她言论自由的人刚刚救了她一命。
　　门口，一张红色肮脏的纱窗挡住了闯入者，使闯入者的面容十分模糊不清，看不分明。出于八卦的本能，张大妈靠着柜台的胳膊肘巍然不动，脖子奇迹般地横向延伸出去，想绕开纱窗看清来人是否在自己的八卦名单上。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五金店老板享受着这一刻张大妈的噤声，所以不自觉得微笑起来，这给人一种服务态度良好的假象。
　　“我来换窗纱。”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从纱窗后面传来。
　　“哦，好的，就这扇吗？多大尺寸我看看。”老板从柜台后走出，伸手去拿纱窗，“怎么都快冬天了还在用纱窗？上面怎么红红的？”
　　张大妈在柜台边，就像蛰伏在草丛里斜着眼睛的蛇，观察着，她从不放过任何油盐酱醋的小事。
　　小姑娘没有说话，没人回答自己的问话，老板有些尴尬地径自结果纱窗，不确定上面是不是干掉很久的油漆。刚想摸摸看，小姑娘的声音像一把手铐抓住了他，
　　“是油漆。”就像能清楚看透自己心里所想一样，老板手就这样停滞了一下，仿佛空气凝滞，然后像倒带一般，手又原路缩了回去。
　　“直接拆下来换个新的吧。”小姑娘开口。
　　“哦好。”老板直接把纱窗放在柜台上，翻出工具开始拆卸窗框。
　　“哦——我想起来了，小姑娘你是对面二期的是伐？”张大妈横刀直入。
　　小姑娘点点头。
　　“你是不是和另一个小姑娘住一起的？你可要和她说说，楼道口的行李是她的吧？有人看见是她乱堆在那里的，影响别人走路啦。”张大妈说着，看看柜台上的纱窗，“艺术生是伐？我懂得呀，我家以前也有个艺术生住过，小伙子拿拖把沾颜料，弄得来，啧啧，乱七八糟。当然，”张大妈看一眼小姑娘，“你们小姑娘肯定比男生要爱干净。啧啧，都是靠脸吃饭的，看看一个个都长得干干净净的。”
　　小姑娘连看都没看张大妈一眼，只是低着头看老板拆卸又装上了新的窗纱。
　　张大妈感觉收到了冷遇，很不满地扭了扭身子，开始往外侧了侧身子，眼睛更加斜视着看过来。老板心情愉悦地做完工作后，把纱窗递给小姑娘，姑娘接过来夹在了胳膊下。老板又卷起了原来有些变形的沾满颜料的旧窗纱。
　　“小姑娘拿好，20块，这个旧的还要吗？”老板问。
　　小姑娘掏出20块纸币放在柜台上，一声不响地又接过了老板手里的旧窗纱。
　　“谢谢。”然后转身往门外走去。
　　“啧啧，一看这种闷声不响的就知道没谈过恋爱，就是那种怪里怪气的艺术生，寄住在人家家里啦，音响开得老大……”张大妈又开始八卦，八卦就是她的灵魂，她的生命，刚才的5分钟闭口已经让她痛不欲生。
　　玻璃门被推开，门外的车流声涌进来，小姑娘眼看迈出了一只脚，又停住。回头，“她只是暂住的，我才是那家主人。还有，我有在恋爱，他很好很体贴。”说着，门合上，车流声被切断，小姑娘的影子消失在迷蒙的玻璃油垢灰尘之后。

　　张大妈和五金店老板都有些莫名，只是莫名了片刻，两人又恢复了几分钟前的状态，一个自顾自擦着柜台，一个叽里呱啦又开始讲。
　　“真是怪里怪气，这是什么油漆，怎么有股腥味？”张大妈掩着鼻子看着老板擦的那块永远不能擦干净的玻璃柜台，嫌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