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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又忆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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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内里着一件素色翻领及膝缺胯袄子,外又套一件深蓝澜袍,再细致的理了理衣裳,将没尘由腰间别好,这才推开门往正房走去。刚待坐下,便听的一行人细碎的脚步声,苏景思忖着应是张曦秀来了,心下一喜,抬头便望见张曦秀行至门前的身影。
张曦秀瞧见苏景,命莞生将姜汤放在桌上,自己行至桌前坐下,她仔细端详苏景的脸色,这才关心的问道。“阿景,我听闻你受了些外伤,方才令莞生给你拿来了孚罗三花,你可有敷上?”
苏景冲张曦秀笑道:“阿姐,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皮外伤,不打紧。”
张曦秀听了他这不甚上心的话,柳眉蹙起:“虽是小伤,但还是需要调养,日后要是积伤成疾,只怕是会拖累你一番抱负。”张曦秀并不知道苏景此番来洛都,是前来寻亲,见得爹爹为他安排后役卫比武,误以为苏景是想要在朝堂有所作为。
苏景听罢,那双如墨般的双眸黯淡了下来,自己从未有过任何抱负,出净梵山之行,亦是师父的命令罢了。想及至此,她仰头看向张曦秀,那双眸子中闪现出些许期待“阿姐可有何抱负?”
张曦秀一愣,苏景这话倒把她问住了,北朝虽是风气开放,倒也未曾听说过女子有抱负之谈,她复杂的看一眼苏景,只觉得苏景跟常人有几分不同。“或许我这一介女子谈不上有何抱负,但愿景还是有的。”说罢,张曦秀起身望向门外,天色渐晚,在那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中忽明忽暗的显现着那弯皎月的轮廓。
“我希望这世间再无奸佞之臣。”
苏景愣愣的看着那瘦弱的背影,忽的觉得如若张曦秀是个男子,定是一位正气凛然的正人君子,若能入仕,亦会成为一名清正廉洁的好官。
“不过我也知道,要让这世间再无奸佞之臣是不可能的。”见苏景不做声,张曦秀回过头过来瞧他。“你啊,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现如今是要好好历练一番,我听爹爹说你今日是与顾重愈之子顾嚣比试,你受的伤可是他所为?”
苏景见她问自己话,回过神来“比武台上切磋,受些小伤实属正常,那顾嚣也没能讨到好处。”听张曦秀提起顾嚣来,苏景没来由的心里一紧,语气中还带了些孩子气。
张曦秀见这孩子这般模样,心中一笑,伸出那双如青葱般的手,揉了揉苏景的头。“我知道你胜了他,说不准明日圣人便会下旨令申晋府将你选入后役卫中。”说着张曦秀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的出了神。又落寞的继续说道“也不知南衙于你们而言到底有什么好,一个是奔着南衙去,另一个也是如此。”
苏景看着她落寞的神情,于心不忍,“阿姐,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
张曦秀听得他的安慰,嘴角微微一笑,“就你嘴甜,我明日差人去给你买些五和坊的糕点,你若是喜欢,我便常派人给你送去。”说着张曦秀又仔细瞧了瞧苏景的脸色,确认没有太大的异样,又端起姜汤,递给苏景。苏景连忙接住,闻及那靠近的姜汤的味道,胃已隐隐泛起了翻滚之意。“你快将这姜汤喝下,我们说话这会,早已过了那股子烫劲了。”
苏景点点头,一鼓作气,将那碗姜汤一口便喝得精光,张曦秀瞪大眼睛看着她,“阿景,你慢点。”苏景喝完,笑嘻嘻的看着张曦秀,“阿姐煮的姜汤,真好喝。”
张曦秀瞧她那样子,没好气的笑笑,命一旁的莞生收拾好碗勺,又对苏景说,“你且好生休养,明日我再来看你。”苏景点点头,眼瞧着张曦秀离开。
苏景垂低眼眸,心中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流露,搅得她心烦意乱。
夜幕低垂,苏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她坐起身来,披上外袍,又拿上没尘,推门而出。夜难入寐,自是应当趁此练练她那落下的剑法。
苏景虽以师承凉矢生为天下人所知,但凉矢生比起武学来更擅兵法,苏景的武功之始,先是由凉矢生教下她练武的基底,再加上她自己鼓捣着书楼中的武林秘籍琢磨着精进,但要谈到苏景武功能有如今这番成就,还是受益于有“南脉泰斗”之名的鸿胪师父,不过鸿胪只能算他借名离棠的半个师父,名离棠七岁时遇见鸿胪,她自幼丧母,父亲又在边塞的战役中刚刚去世,鸿胪见她的身世可怜,又观见其天资聪慧,吃苦耐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便将其收为唯一的弟子。
再到苏景想向其求教之时,鸿胪满口的不答应,还是名离棠连凶带哄的让鸿胪松了口,但也只答应让苏景学武,却不愿将其收为弟子。
待后来凉矢生知晓后,便上门拜会鸿胪,这次拜会之后,鸿胪倒也不提让苏景离开的事了,名离棠偶尔看着苏景练武,不知不觉便会出神,而后显露出对苏景的担忧。
要再说到鸿胪,早已年过花甲,却还似个顽童一般,老爱闯祸,要不是有名离棠管着他,指不定哪天能把净梵山给烧了。然而鸿胪虽说是老大不正经,武功却是没得说,许多武林绝学便是由他所创,其奇才程度,直指甲秉。
鸿胪一般时候都没个正型,授起武来却严厉到令人发指,苏景初学时可没少受他的责罚,全靠名离棠撑腰,才制得住鸿胪这糟老头子,鸿胪时常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弟帮这苏景这臭小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苏景你这臭小子,要是你以后辜负了离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名离棠眉毛一扬,盯着鸿胪佯装凶恶的说道“你敢,看我以后还给不给你做饭!”
鸿胪听了,一边委屈巴巴的看着名离棠,一边恶狠狠的给苏景甩脸色。名离棠挡住苏景,眼神不善的看着鸿胪,“你凶他干什么。”鸿胪这下委屈极了,干脆一甩袖子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不教了不教了,你给凉老头说,这臭小子我没法教了,再教下去,我这乖徒弟该被拐跑了。”
苏景瞧着鸿胪大步离去,想起自家那天天给他讲兵法的师父,不由得担心的问道,“师姐,鸿胪师父是不打算教我武功了吗?”
名离棠只对他温柔的笑笑:“你放心,他只是在置气呢。”
想起师姐温柔的笑、鸿胪老顽童般的脾气和师父不厌其烦的教诲,她倒是开始惦记起净梵山上的日子了。
没尘出鞘,苏景凝神,回忆起凉矢生所授的青云意剑法,心念一动,身形便开始幻动起来,正值三月,申晋府这西苑种着好些黄素馨,夜风轻扬,卷着苏景的剑气,拂的几棵黄素馨微微的颤动起来,颤动罢了又与枝丫脱离开来,似女子般柔情的缓缓飘落。
这点点黄花在月色的映衬下无端端的透出些许亮光来,苏景一身白衣执剑,在这零星的飘花中,显得格外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