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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陨落 ...

  •   陨落
      无痕有痕,赤血掠迹,与子同陨。

      〈天干〉
      我抬起毫无血色的手,想去触摸那张脸。他把脸靠过来,手指触到了下巴。他的泪顺着指尖划落……
      我偎进他怀里,笑:“走吧。”他缓缓地抱起我……

      〈甲子〉
      在瞳湖,我看到星的陨落,划过天际。
      我叫九末,天界的术师——圣洁、高贵。款款拖起裙曳,我朝瞳湖走去。天帝的赤炼——火马被盗,人犯已获,赤炼神马却下落不明,他命我洞察三界,找寻赤炼。
      瞳湖边,盛开着万年不调的曼佗罗如雪一般的纯白,它是我作为术师的证明——锁骨之花。每个术师都拥有这种证明,锁骨之边隐约显有锁骨之花的刺青。我的锁骨边是一朵淡墨色的曼佗罗,时隐时现。
      我将一片曼佗罗花瓣放入湖中,花瓣漂向了湖中央,漾起一圈圈波纹。启动意念,湖面显现出冥界的景象,处处透着阴森;人间情仇爱恨、是非黑白,浑浊一片;最后是天界,看到的只是轻盈的云在飘,无所忧无所愁。
      我看到他了,那个盗马者,从侍女口中知道,他叫介。只有背影,我只看到他的背影——落寞、孤寂。心里有一阵强烈的震动,从未见过如此的背影!
      赤炼还是毫无下落,作为天界的术师,我得去找他,介。
      从来不知道,天界还会有如此黑暗的地方——除了弱水之渊,处处透着彻骨的阴冷、昏暗。
      低迷的声音从一个角落里响起:“我不想见任何人,你请回吧。”
      我怔了一下:“我是天界的术师,九末。”
      静了很久,光线变得亮起来,看到的是介,他的眼如陨落的星那般美丽。这一刻,我迷上了他,很深。
      介坐在一个暗处,问:“你想问什么?”
      我的两膝跪下去,握住了他的手:“为什么要盗走赤炼?”
      介笑了,十分迷人。“我想拥有它。”如此霸气,却如此平静。他握住我的指尖,“你是术师,天界的术师。而从明天起,我将成为一个凡人。”
      我低下头去,“可是我爱上你了,这是不可违逆的。术师相信天意。”
      “……”
      步出这里时,我回头望他:“我会去寻你。”

      次日,我在天门等着介,看着他远去。介走了,似一片无影的云彩,无声无息。天帝出现在我面前,我听到他的叹息声:“九末,你这样做是错的。”
      “天帝,你会原谅我的。”
      “孩子,你是术师,应该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术师相信天意。”
      “我会改变命运。”
      “天帝,”我正视这位冷漠的天神,“我懂得如何去追求。”
      “好吧,你的曼佗罗将在弱水之渊开放,你所追逐并非所得。”天帝已远远离去,他是个冷漠的天神。
      几月后,天帝命人移去了瞳湖边的曼佗罗,瞳湖只是一个孤寂的湖了。我还是找到了那匹赤炼神马,正如侍女所说,赤色的鬃毛如火一般,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手抚在赤炼背上,我低低地说:“介走了,我要去寻他。”赤炼忽然嘶鸣一声,往远处奔去,全身起了火,它也去寻介么?祖母曾说过,火马被谁驯服,它就会随主人而去,赤炼就是最正统的火马。
      远处,只是一团火,燃烧着。星,陨落了。
      再见,我的瞳湖……
      再见,曼佗罗……
      再见,天界……

      身在冥界,阎君依照常理恭迎我。此处,永远地暗无天日。
      阎君吃了一惊,“天神莫说笑,术师从来就没有轮回一说!”
      我笑着回答:“我要去寻一个人,请阎君帮忙."
      “可是天神轮回,虽有仙术,却不得成仙了。若术师的锁骨之花全然殆尽,将永世不生啊,天神三思!”
      “我意已决。”
      阎君无可奈何地摇头,“请天神随我去奈何桥。”
      奈何桥边,孟婆端起一碗汤,嘴里喃喃着:“喝了孟婆汤,早日去投胎。”
      我接过汤……
      这一年,我二千四百八十九岁。

      〈乙丑〉
      药童奉了师傅之命上峥日山采药。峥日山是庄里药材最多的地方,自从我跟随师傅以来,常到山上采药,与我一起的,还有介。牵着赤炼,我走在前头。介背着药篓跟在后面,他采了好多山花,然后再送给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介——”我尖尖的喊着,“这儿有师傅说过的‘苍术’,快来!”
      介背着药篓赶上来,气喘吁吁地问:“哪儿?”
      我指向一边,“在那边悬崖上。”
      悬崖边上有一簇淡黄色的花,外面有紫色的苞片,师傅说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药,平日都是师傅采,但是昨天师傅出远门去了。
      介放下药篓,向悬崖边走,“我来。”他的身子向悬崖边探出了半个,“还有一点点。”他又向外探,“啊——”
      “介——”随着我的惊呼,介坠入了万丈深渊,剩下的,只有那个药篓。
      我跪在崖边,眼泪落下去滴在手上,凉的。赤炼在我身边徘徊好久,望着赤炼琥珀色的眼,我说:“赤炼,介会回来的,我们等他。”
      “介——我等你回来——”山风带走了我的话。赤炼对着深渊嘶鸣一声,响彻山谷,只有一片云雾饶在崖顶。
      三月后,人们发现手清师傅的小药童九末死在峥日山崖边,陪着她的是一匹赤色的马。
      这一年,介九岁,我八岁。

      我又见到了阎君,他见我后叹了口气,命人带我去奈何桥。依旧没变——阴风,奈何桥,孟婆,还有她的汤。“喝吧。”
      ……
      〈丙寅〉
      “小姐,买花吗?”我将一篮花举到她面前,试探地问。素衣女子望我一眼,又侧脸问身旁的男子,“介,买吗?”
      原来他叫介,不,他就是介。身后是一片割碎的金黄,介很温和的笑,“好啊。”女子挑拣出两枝花,闻了一下,“我最喜欢茉莉了,可这花不大鲜了。”介把一锭银子放进花篮中,说:“这锭银子你先拿着,明早送一篮最好的茉莉到‘伍府’。”
      我站着,点点头。
      “汐,回去吧。”“介,等等我。”
      他们走了。晚霞的余晕淡了,渐渐散去,就像心被掏空一样。“赤炼,回家了。”我唤道。赤色的马很乖顺地跟在我身后。

      茉莉开花十分早,要摘它一定要等到天亮,这样的茉莉才鲜。
      夜,深了。山间的一切都静了,只有那一片树影在动。
      我细细地替赤炼理去马鬃上的草,双手抱住了它的脖子,脸贴在赤炼身上,“赤炼,我很傻,是不是?”赤炼通人性地抖抖毛,它在摇头。
      我累了,坐在树边睡熟了。

      天帝:“九末,过来,看看你的锁骨之花。”
      我走了过去。弱水之渊,开着我的锁骨之花,洁白如初,但有一小丛曼佗罗,变成了弱水一样的黑色。
      天帝:“九末,如果最后一朵曼佗罗也变成黑色的话,你也就结束了……”声音响彻云霄,“结束了——永远结束——永远……”

      天亮了。
      提着一篮的茉莉,我走进伍府的后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小姐,你绣得真好看,这红绸料子也好,快试试吧。”“对呀,小姐,这可是你的新嫁衣,穿上了,介公子一定被你迷死。”
      两个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们,再说,再说,我生气了。“
      快看,快看,小姐害羞了,哈哈……”
      “别跑!”
      “哈哈……”
      小侍女笑着跑出来,一头撞在我怀里。茉莉花散向空中,落了一地,像雪一样,美极了。
      “这花真鲜,香极了。”汐在花前站住了,蹲下身捡了一朵闻着。
      介进来了,“你们玩什么,花都在地上。”他的眼一直望着汐,她美得动人。
      汐的脸红红的,她扶起我,“都是我不好,把花撞翻了,可惜了这花。”
      我好窘,“我,我先走了。”
      “哎。”汐拦住我,“你叫什么?”
      “九末。”
      “你家养花吗?”
      “是。”
      “我叫汐,我想去看你的花。”她的眼里闪着纯真,我拒绝不了。
      介的视线还在汐身上,汐很幸福。
      心,空了,痛了。
      后来的日子,我们成了朋友,一个伍府小姐,一个钱庄二少,还有一个卖花女子。

      介坐下了,端起我泡的茶,环顾四周,“这里很清静啊,还有这么多花,真是世外桃源。”
      “那你和汐常来啊。”我笑着把花递给他,“这是汐要的花。”我转过身去舀水浇花。
      “九末,你都是汐的花神了。”然后是一片沉默,舀水的声音时起时落。
      “九末。”介说,“我喜欢上你了。”
      水勺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介叹了口气,“可我也喜欢汐。”
      我忍住了泪水,默默地看向远方。摸着赤炼的毛,一遍一遍地理顺,我用最平静的语气说:“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我很幸福,也祝你们幸福。”
      “好,你幸福,我也就满足了。”介说,“大后天我和汐就成亲了,你一定要来……”
      “我会的,我会带去汐最爱的茉莉。”
      介走远了,背影落寞、孤寂。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我想听的不是这句话。模糊的泪眼中,我看到琥珀色的眼——如我的瞳湖一般平静。

      三天后,我牵着赤炼去了介的家,剩下的,只有一片黑黑的废墟,糊湖的味道熏得我想哭。
      人们说,前天晚上钱庄失火了,大或烧了半夜,人都死了,一个也没逃出来,包括钱庄二少——介。
      介死了,不,他走了,又抛下了我,也抛下汐。终于,我还是选择了冥界。
      半年后,汐出嫁了,穿着半年前绣得红嫁衣,哭着嫁了。
      这一年,介十九岁,我十八岁。

      〈丁卯〉
      战争,一直持续了十年——整整十年。
      王已经御驾亲征,现在已入深秋了。
      “报,吾王,定城中的粮食已缺,想必坚持不了十日。”
      “好!”嘴角泛起胜利的微笑,“十日之后,攻城!”
      十年来,南征北战,我攻下无数城池,国土一点点扩大,雄霸四方。
      “九末”二字,谁不闻风丧胆。
      我步出帐外,深吸一口气,“深秋了,十年,都是因为……”风吞了我的话。
      昏黄的落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士兵们都显出无尽的疲惫。自我登位以来,每日都在沙场上度过,累了,都累了,我也累了。
      赤炼奔过来,尘土飞扬,赤色的毛沾上许多暗色,它已跟我十三年了。
      天,暗了。

      林子里好静,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更没有风吹的声音。
      明日,我军就要攻城。今夜,只想一个人的安静。
      我摸摸赤炼的头,“睡吧,明天回营,又要上战场了。”
      没有声音,我靠着赤炼睡熟。

      天帝:“九末,来看看你的锁骨之花。”
      在弱水之渊,黑色侵蚀了曼佗罗的一大片。
      我低下头去,吻了曼佗罗的花瓣,然后微笑,“离结束不远了……”

      太阳升起来了。
      露水打湿了我的裙裳,我蹲在溪边,慢慢地洗脸,洗得非常仔细。
      溪面映出两张脸,清秀脱俗,那是我。我认出他,他就是介,定城的守将。
      “姑娘,你是谁?”
      我告诉他我叫十初,而后掬起一捧水给赤炼喝。
      介十分温和地看着我,“十初姑娘,这是军营重地,两军又即将开战,你还是回家的好。”
      我牵了赤炼的缰绳,沿着溪走,“多谢介将军的关心。”
      背后是无声的沉默。
      我慢慢地走,牵着赤炼,走出林子,走出宁静。

      十年前,介随使者来到我的国土,而那时,我还是一个公主。看见介时,我就对母后说:“我要称霸,让全天下都知道九末。”母后笑了。
      称霸,只是为了一个男子,我太傻了。而如今,却成为敌我。
      对着纯如水的天,我苦笑,“天意。”

      营内,个路将士正等待号令。
      “攻城!”我进帐就说。
      十年的景象再一次重演,杀声震天,血肉横飞,硝烟弥漫了整个定城。
      又一次,我胜利了,这一方土地又将为我所有。站在城墙之上,听着将士们的山呼:“吾王,万岁!”

      介逃了,我没有在战俘中找到他,我怒了,非常生气,然后下令将所有战俘统统杀死。
      那一夜,我睁着眼流泪,湿了枕褥,凉透了。

      一月后,宫中抓获了一名刺客,是介。他终于来了。我命人将介关押在把守最严的地牢中。地牢很黑,阴森。作为九五之尊,我冒天下之大不讳,去了地牢。
      “介,过来好吗?”见到介的那一刻,我的心疼起来。
      介没说话,只是盯着我,像针一样盯着我。
      “介,恨我吗?我是王,对不起,跟我一起出去,我可以放弃一切,王权,富有,一切,一切……”
      “我不知道你是谁。”介说地很平静,“你出去吧。”
      ……
      地牢的门关上了,我的手冰凉冰凉。

      天,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停在檐上,沾在树枝上,美得让人心动。
      介,就在这雪天,行刑。
      我牵着赤炼走到刑场,所有的人都跪下来,“吾王,万岁!”
      “解开他的绳子。”我说。
      我的臣民照办了,他们看着他们的王,九末。
      我冰凉的手抚上介的脸,“介,我们走吧。”泪,随之落下,晶莹剔透。
      介站起来,望着我的脸,“你?”
      “我可以的,放弃一切,王权,富有,甚至……”
      “甚至生命,对吗?”
      我点点头,然后感到甜腥的血从嘴角流下,滴在苍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腹部好痛好痛。
      介的手中握着沾血的匕首,他笑了,“九末,你是王,是我的敌人。”
      我惨白地笑了,慢慢地倒在地上,看着雪花大片大片地飘下,停在檐上,沾在树枝上,贴在我脸上。天空纯得如水,美得令人心碎。
      那一抹熟悉的琥珀色消失在我的眼中。

      阎君苦笑着递上匕首,“天帝说,你前世杀人太多,投胎要受刑。”
      我无语地接过匕首。
      “天帝下令要你破脸。”冰冷的刀刃在脸的一侧划下,闪着寒光,满足地沾上我的血。
      这一年,我二十二岁。

      〈戊辰〉
      “哇——”伴着破空的啼哭,一个女婴降生在一间破落的茅屋中。女婴取名叫九末,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九末八岁,父母因饥荒死了,与一匹赤色的马相依为命,它叫赤炼。
      十一岁,九末被“单鸦寨”的当家人单促娘收留,落草为寇。
      斗转星移,又过了八年。

      寨里的哨兵赵利来马房找我,“九末,寨主的‘黑速’呢?”
      “在山脚溪边喝水呢!”我答着,一边忙不迭地为马刷毛。
      “小丫头,你不怕把‘黑速’弄丢啊!快牵来!”
      我对赤炼耳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赤炼带着黑速回来了。
      “今天寨主要去迎一位重要的客人,你小心着点!”赵利牵了马,远远走去。
      我怅然地望着她的背影出神。赤炼悠哉悠哉地溜出去,门外的迎春真好看,像金子似的。

      入夜,寨里灯火通明。
      “元帅,你放心,此次一定成功!”这是单促娘的声音。
      我听到促织的叫声,十分悦耳,屋内却是一片寂静。
      “好吧,不过要小心。”低沉的男声,就像介一样。
      我抬头去望月亮,月亮很亮很甜,依着赤炼,我睡了过去。

      “孩子,曼佗罗只剩下十朵了。”天帝在梦中对我说。
      我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没有再去看我的锁骨之花,我怕我会害怕,我会哭。
      这意味着结束。

      终于,我知道了,元帅就是介,他掌握兵权,与单促娘合谋篡位,一千年来,介还是如此野心。
      他没变,我好开心。

      介与单促娘在一月后发动了兵变,两支兵力被分散了,介被围陷了。
      赤炼嘶鸣着奔入重围,我对着介大喊,“介,快上马!”
      他过来了,拉住我伸出的手。
      我们奔到了‘单鸦寨’的后山,那里有个山洞。

      密密的藤蔓遮住了洞口,洞内很黑。
      天也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介喘着气,“你是谁?”
      我没回答,洞内立刻静得吓人。
      “你是谁!”介猛得抓住我的手臂,很疼。
      “元帅,我,我叫九末,‘单鸦寨’的马夫。”
      他坐下了,不过一会儿便响起了鼾声。
      洞外的虫鸣了一夜。

      介是元帅,我是马夫,这样住在一起,想着不同的事。
      我们相处得很好,我慢慢地把从前的事说给介听,他总是报以一笑,“是真的吗?”
      我没有再说,不会有人相信一个丑陋女子说的话,真是天意。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淌过去,太阳落了又起,日复一日。

      我从溪边回来,听到一阵马的鸣叫,是赤炼!
      介红着眼,愤怒地抓着一根树藤,狠狠地抽打着赤炼,它的背上,渗出斑斑血迹。
      “不,你别打赤炼,元帅!”我扑过去护住赤炼,躲不及地挨了一鞭。肩,火辣辣地痛,我哭着朝他吼:“我不许你打它!”
      树藤在介手中缓缓划落,他竟流泪了,那么透明,“我要称霸!可现在连一匹马也不听我的话,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我不说话,扭过头,“元帅,你好好休息,我带赤炼去采药。”赤炼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背上的血还止不住地渗出来。
      手抚着它的头,我挤出一丝笑,“赤炼,疼吗?”
      琥珀色的眼望着我,透着无尽的悲哀。
      山路在脚下蜿蜒,我扒开眼前的草丛,蛇!一条褐色的蛇!它张口在我腿上留下一道印迹,仓惶而逃。疼痛向我袭来,身体向下倾斜,手扶住了路边的树,靠在树边,我抬了抬手,“赤炼,药——”赤炼似乎明白了,转身向密林奔去。
      很久很久,死一般地寂静。
      “赤炼——”我大声喊,却只听到山谷的回声。“赤炼——赤炼——赤炼——”然后是幽幽的虫鸣。
      马鸣声,我听到了!是赤炼的声音,它在回应我!我安心了。
      许久,赤炼把药采回来了,身上却多了几道荆棘的刺痕。它把药嚼碎,涂抹在我的伤口处,欣慰地看着我。
      我伤心地哭了。
      永远永远,我是一个丑女,相伴的只有赤炼。

      单促娘的人马终于找到了我们。他们胜利了,从此,介将成为一国之王,他的皇后,就是单促娘。
      所有的荣华富贵随之而来,我要的只是宫中的小屋,做了宫中的女宫人——管理宫女的侍者。我只想陪介到结束。
      介越来越残暴,他毁灭一切,大兴土木建造行宫,苛捐杂税,百姓怨声载道。单促娘一劝再劝,得到的只是打入冷宫的一道圣旨。
      什么都变了。
      我发现了第一缕白发——最后一朵曼佗罗开始黑化。
      第二缕,第三缕……
      我将一根红线饶在无名指上,一圈一圈,断了,红线断了!术师的直觉让我知道,该结束的都要结束。

      银色占据了整个头,泛着异样的光,让我心悸。
      兵变了。人们冲进皇宫,冲进每一个角落。皇后为介挡了一箭,满足地闭上眼。介的眼失去以往的光彩,像死水一般,黯然无色。他的颈上架着一柄剑——剑,握在别人手里。
      我们站着,面对面。
      “九末,快救驾!”介对我大喊。
      我无力地回答,“结束了。”身体软了下去,躺在那一片落下的梧桐叶上。赤炼跑了过来,嘴中叼着最后一朵曼佗罗,黑的。它跪了下来。
      我:“赤炼,秋天了,对吗?”
      “是的,秋天了。”他朝我走来,英挺的鼻子,干净的面庞,红褐色的头发,还有一双琥珀色的眼。他蹲下,扶我起来。靠在他身上,温暖,如瞳湖边阳光的暖意。
      我惊异地抬头,“赤炼,你……”
      梧桐叶飘落着,盈盈地下坠,那么轻。
      赤炼对着我笑,“九末,我喜欢你,我要陪着你,像以前一样,陪你到最后。”
      想起祖母曾说过,火马在人间千年便会幻化成人形。
      没有吃惊,心里本来就希望如此——只是,太迟了。
      我抬起毫无血色的手,想去触摸那张脸。他把脸靠过来,手指碰到了下巴。他的泪顺着指间划落。
      赤炼握住我的手,“九末,曼佗罗已经谢了,看到了吗?”他抬起头。
      是的,花都谢了,天空飘落下黑色的花瓣,轻盈地飞舞。
      我最后看了介一眼,绝望地闭上眼。
      “赤炼,不要哭好吗?还有一朵曼佗罗。”我指了指左肩的锁骨,气息越来越弱。
      赤炼拥紧了我。我偎进他怀里,笑,“走吧。”他缓缓地抱起我,梧桐叶落在他身后。

      “赤炼,我累了,好累。”
      “想休息吗?”
      “我想睡了,天亮叫我好吗?”
      “好。”他将我拥得很紧,怕失去心爱的东西一样,紧紧抓住。
      我微笑着闭上眼。琥珀色,映入眼里,不会忘记。
      天际,有一颗星陨落,划破苍空,美得落泪。
      这一年,我三千六百岁。

      〈地支〉
      冷漠的天神凝望着瞳湖,湖面显现着星的陨落。
      天帝:“九末,这就是天意。”他转身离去。
      泪,落在瞳湖里,泛起波纹,一圈一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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