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何欢》陆雪霁

15、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又是一月，若欢还记得那天邵峰离开时留下的话，“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先离开了。以后我每天下午都会来的，她，总会在的。”
　　是啊，自那以后，邵峰竟每天下午都会来，也不多等，每天下午坐两小时便离去。原本若欢还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可是渐渐的，当全公司的人都在对此窃窃私语时，若欢终于明白了邵峰的目的。他知道强迫是不能令她低头的，只有这样，细水长流的浸入她的生活，令她的生活周围全都是他，令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她终究会和他见面的。所以每天时间不长，只是两个小时，却又细水长流，强势的令人无法抗拒。是啊，我的邵峰，你终于还是用你的方法，令我投降了。
　　知道自己的避而不见已经没有了意义，她想，她还是要和邵峰说清楚才好。他此刻的坚守不过是出于对失去的不甘和对她的愧疚，她要让他明白，没有他，她真得可以过得很好；而他，最需要的，也不是她。
　　在他再一次的到来前，她提前等候在了大厅。她看到邵峰进来时，有些许的惊讶，可转瞬这份惊讶就被了然的笑意取代了。所以，她知道，她又猜对了。
　　“邵峰，我们出去谈吧。”她留下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去，没有刻意的等待，也没有回头，她知道，她已经不一样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们竟又走到了邵峰失忆后重逢的林荫道上了。邵峰执意牵起了她的手，她也没有挣脱。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吧，若欢如是想。
　　“若欢，你看，就在这里我们再一次相遇，那时你说你是我的妻子，你不会离开我的。我一直都记得，可是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呢？”邵峰的眼睛有些湿润，似乎动情，又似乎在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理智崩溃。
　　若欢当然知道自己对邵峰有多重要，她并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可是，这些感情是不一样的。邵峰自幼缺少亲情的温暖，父母的关怀。他对亲情所有的信赖都来自于雪梅，而这份亲情的重要，在他心中是丝毫不亚于对青萍的爱恋的。在知道雪梅是那样的爱着他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曾经，是真的想要和雪梅过一辈子的。他是真的，想要好好爱护雪梅的。可那时的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没有好好的珍惜雪梅，最终，酿成了悲剧。可现在时过境迁，他的歉意，他的悔恨，她都知道。是那次在雪梅墓前的崩溃，还是两人再次分开前他不自知流露出的哀恸，她其实都是知道的。对待他们的孩子，他同样是那么的怀念，可是终究还是失去了。所以，对给了他一个家的若欢，他才会那么珍视，对于若欢的爱，他才会那么努力的想要回馈，他不想再让一个爱着自己的人难过了。可是若欢知道，自己其实是配不上这份珍视的。在他们最初的婚姻中，即使邵峰是在算计，可她又何尝不是在仗着自己对他的爱而伤害爱他的人。曾经的她是那么的娇蛮，那么的无知，却还叫嚣着要邵峰爱她，现在想来，着实可笑。她对邵峰的了解，是从邵峰失忆后才开始的。所以，从那时起，她才配说爱他。可是，邵峰与雪梅的过往，是他们的回忆，她不该牵入其中的，这样，同样是对他们邵峰和雪梅的感情的亵渎。雪梅生前，不管是否是若欢主观愿意的，可是若欢的存在，终究是伤害了她的。那么，若欢又怎能凭着邵峰对雪梅的亏欠，去占有邵峰全部的美好呢，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这么无耻。她原本就没想过永远躲着邵峰，那也是躲不住的。她原本想着，当她能够坦然面对邵峰，可以好好的做他的朋友时，她便回来。她所说的永诀，其实是对自己所付出的感情的永诀。
　　“邵峰，你看，我现在很好。我在这几年里，学习了很多东西，看遍了很多风景，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无知无畏的杜若欢了，是你改变了我，我也很谢谢你。其实，你不必愧疚于我对你的感情。命中注定，如果不遇见你，我也会遇见别人，也会爱上别人。可是因为遇见的是你，所以我变成了更好的自己。所以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上苍，让我遇见了你。”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离开？那么爱我，你怎么舍得离开我？”邵峰的面容似乎有些愤怒，一直牵着的手也更加紧了。在若欢倾诉时，他的脊背一直僵直着，手心也有了湿意，指尖却越来越凉，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若欢微叹，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了他。邵峰身体猛地一僵，却在下一刻紧紧拥住了若欢，似乎想将她揉入骨血。若欢调整了一下姿势，轻轻在他耳边说，“邵峰，这样的感情很好，很珍贵，可却不适合相守。相守的人应该是志同道合的，应该是在两人相处的每一瞬都感到无尽的欢悦，这不是能强求的。遇见过，就已经很美好了。我也很庆幸，我令你变得更加善良。我们都令彼此变得更加美好了，这便足矣了。我们不适合在一起的，我们的生活环境都相差太大。我曾经努力过，我学过音乐，学过钢琴，可我发现，即使我知道你弹的每一支曲子是什么，由谁所作，我甚至能知道这些和弦，这些共鸣，可是我终究没有办法理解这个世界，理解这些令你快乐的一切。这样的不理解，还有很多。而我呢？你又真的了解我吗？你知道我喜欢学些什么，看些什么吗？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这些你都不知道的。所以，我们适合做有距离的朋友，却不适合做亲密无间的爱人。最重要的是，我无法令你爱上我，所以，我不能那么自私。可是邵峰，你看见了，没有你，我真的可以过得很好，所以不要愧疚。我会找到一个我爱而且爱我的人，我会幸福的。”在她低语时，邵峰的拥抱渐渐松了下来。若欢想，邵峰已经明白了。她微微笑笑，知道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所以她轻轻退开了邵峰的怀抱，展露了自己最美的微笑，大声说出，“邵峰，保重。”
　　当她准备转身离去时，邵峰竟又拉住了她，强势的，不妥协的，而后，狠狠地，吻上了她。邵峰吻了她，这是若欢从未想过的事，顿时，若欢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作何反应。
　　夜凉如水，晚风习习，只留下这样的一对男女，他们似乎在接吻，可有蕴含了那么多的悲怆。这样的他们，究竟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