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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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没有发生一点变化，就好像之前的坍塌只是一个幻觉。
神父保持着按下那颗绿色宝石的姿势，克莱门特的手臂停滞在半空，裙角高高扬起，她想要跑出去，但在一瞬间被定格住，康斯坦丁站在房间中央，银光从他脚底下蔓延出去，占满整片空间，在墙壁上织出精细复杂的纹路，他把这房间同教堂的其他部分分隔出来，所有的一切都被冻结了，像是一下子跑到了另一个空间里。
亚当呆呆地看着他，巫师的目光有了一个确切的落点，他跟着看过去，是加百列。他睁开了眼睛，浅蓝色瞳孔如同碎掉的玻璃，蛛网般的裂痕从一点扩散出去，他死掉了，跟在他心里的那片黑暗中发生过的那些一样。
“所以，就像上次一样，你停住了。”亚当艰难地说，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假设，并为此感到手脚冰凉，或许只是一种相近的物质，他拼命地说服自己。
康斯坦丁面无表情地说：“我以为你猜到了。”亚当发现他并不像上次那样苍白，那些可怕的魔法被渐渐地接受了，他有副欺骗性的外表，但眼神里透出的东西骗不了人——那里坚硬又冰冷，像一片堆着冻土的死地。
“时间……你拥有那种魔法属性，可书里说过，这种东西从来没有人能掌握。”亚当深吸了口气，手指细微地颤抖着，他伸出右手牢牢抓住左手手腕，一小条银色的光带安静的环绕在那里，它变成了一个温驯无害的装饰戒指，但亚当知道它的可怕，甚至在加百列的心里，也没能被消灭，他发出光，最终让他找到自己。
“书总是写给逃避现实的人看的，你活得足够久以后，就会学着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而不是相信那些被艺术加工过的文字。”康斯坦丁看了他一眼，他朝前走去，蹲下||身抚上那人偶残缺的面颊，他不像是个愿意给予片刻温情的人——几十分钟前他还用眼神威胁着要剁掉亚当触碰他的手，但这会儿，他看起来确实像是一个人类了，他摩挲着那片皮肤，“曼加尔。”他喃喃地叫着，黑猫走到他脚边，“你还记得他，是吗？”
“他是谁？”亚当走过来，他好奇地看着这一幕，那人偶和他之前见过的那个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他不能把他们当做同一个，就像一对双胞胎，灵魂的本质注定了这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他不是加百列，那是个手脚纤长的女孩子，他冷静地想着，惊讶于自己对这人偶的惨状没有一点动容。
“一个伪造物，一堆垃圾，一件侵犯了别人肖像权的劣等品。随你怎么理解。”康斯坦丁收拾起那些外露的情绪，望了望天花板，银色顺着墙壁攀爬上去，在上面弄出了一大片湖泊般闪闪发光的痕迹，“这里要完蛋了，我们得快点跑出去。”
“可你把它冻住了。”亚当奇怪地说，他还以为这空间是永恒静止的。
“那不代表任何事。它承受不起这法术，当魔力被蓄满，它就会炸开。”康斯坦丁说着事不关己的话，打开门，他对这片空间完全失去了兴趣，他有点向往地想着快餐店的灯光，慢吞吞地问，“你说过请我吃饭对吧？”
亚当把克莱门特扛到肩上，他看了一眼坐在逆十字架前的神父，他紧紧地拥抱着那具人偶，他们应该被埋葬在这里，他想，关上门，走道里的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战，克莱门特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声，“快跑！”她从那时间点醒了过来，看清周围的景色，像是被放到尾声的磁带，等着有人给她翻个面，好继续接下去的事。
“我说过。可我们还没找到人。”亚当放下克莱门特，她被吓傻了，抖个不停，看起来楚楚可怜，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后者瑟缩了一下，“你还好吗？”
“她死了。”康斯坦丁说，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腔调。
克莱门特愤怒地转过头，巫师专注地盯着前方，一根橡木高高地耸立在那儿，像个远古的图腾柱，上头挂满了尸体，尸体皮肤苍白，形状狰狞扭曲，如同一面面死掉的旗帜，血流下来，在木桩底下汇聚成水洼，更多的白骨匍匐在那里，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褐色粉末，那是骨灰。
在这座空旷的圆形广场上，除了他们站立的地方和背后黑漆漆的走廊，到处都是这些东西，它有一种诡异的洁净感，大概是因为除了死亡，一点也没有别的。
“上帝呀，这根本就是地狱......”亚当说，他意识到那些悬挂在墙上的头颅——是个装饰，仅仅只能算作装饰而已，比起眼前这片充满着鲜血和死亡的场景，它甚至够不上一道前菜。
他几乎快要呕出来了，尤其是当他看到被挂在最高点的艾玛，那热情火辣的女生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死尸，橡木的尖头贯穿她单薄的胸膛，血红色浸透她的裙子，它沉重地悬在半空，近乎凝滞，像一对被折断的翅膀。
他一边干呕，一边想着他们素未谋面的敌人，塞缪尔说它生性平和，这足够被评选为本世纪最恐怖的笑话之一，它用这种野蛮血腥的方式提醒他们，“这是一个警告吗？”他有气无力地问，眼角余光看到克莱门特朝那尸体堆成的高塔跑去，粉尘在她的脚下扬起，连最深处，都被血染得通红。
“不完全是。”康斯坦丁无所谓地说，一把将他拽起来，“它把食物藏在这里，哪怕是冬眠，也需要养料。”
“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亚当皱着眉，对康斯坦丁的说法有点消化不良，他还有挺多要学的，比如这种古老且毫无技术含量的存储方式。
“时间魔法是最糟糕的魔法，它们总是会扰乱正确的进程。”康斯坦丁向前走去，骨灰变成青烟消失在空气里，那洁净的感觉消失了，死亡的味道臭不可闻，“那鬼眼有很强的执念，她想找到她，所以我们来了。”他继续说，捡起一根斜插||进地面里的骨头，它很长，超过一米，像是一根权杖，银光像是细蛇般附着上去，它变得像亚当曾经的那把枪，精致得让人心碎。
“你在干什么？”亚当好奇地问。
“战斗。”康斯坦丁简短地说，他抬起头，克莱门特已经爬到了橡木的底端，她碰到了第一具尸体，那东西猛地睁开眼睛，咆哮着向她扑过去，她尖叫一声，一脚踩空，一双黑色的翅膀撕裂她的后背，那东西跃跃欲试地要到外头来，带出一大蓬鲜血，像雨一样，浇在那具苍白的尸体身上，然后它被那双不断扩大的翅膀从上到下划开，干瘪的内脏和血块掉了一地。
“她死掉了。”康斯坦丁发出一句感叹，亚当怒视着他，后者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利落地挥动着手里那根骨头，打碎了一具摇摇晃晃站起来的骨架。
地面震动起来，像是一个睡了好些年的庞然大物预备着要翻个身，那些骨架和尸体从死亡里复生，像是蚊子见了血，它们源源不绝地涌过来，如同潮水一般，苍白几乎就是视线里唯一的色彩了，亚当顾不上指责康斯坦丁，他伸出手，一些紫色的火焰从手心里冒出来，飞快地向四周蔓延出去，它们变成一层层的火圈，来者不拒地吞食掉那些白骨和骨灰，所经过的地方空无一物，露出底下苍白洁净的地面。
亚当累得气喘吁吁，他还没能太好地适应这些力量，难免有些用力过猛，他转过头，却发现康斯坦丁轻松地站在火圈里，拎着那根银色的骨头，一副看戏的样子，“你是来郊游的吗！”亚当愤怒地叫道，火焰燃烧得越发猛烈，空气中有脂肪烧焦的臭气，他觉得自己从这里出去以后完全可以胜任一份火葬场的工作，不可能有人比他烧过更多的尸骨了。
“我希望能有一点三明治——和炒蛋，曼加尔饿了。”康斯坦丁露出特别遗憾的表情，黑猫懒洋洋地趴在他脚边，一副提不起干劲的德性。
那些怪物在火圈外蠢蠢欲动，可他们还明目张胆地偷着懒，亚当绝望地想，最可悲的是，他还没有一点办法，一只强壮的骨架粗暴地推开它那些无用的同伙，来到了火圈边缘，它明显不属于人类那方，无论是关节间生出的骨刺还是那双格外粗壮的腿骨，都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它踏过火圈，就好像那东西从不存在，亚当瞪大眼睛，他的手指上凝聚出更大的力量，是一团紫色的闪电——康斯坦丁说过它们可以变成任何他想要的样子，他朝它扔过去，却像摩西分海，它经过它，裂成两半，掉到后面的尸骨堆里，造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爆破，无数血肉飞溅出来，那骨架裂开嘴大笑，发出咯咯的响声。
“一个高级魔鬼。”康斯坦丁嘀咕着，“让让，孩子，你打不过它，它是这里的头儿。”亚当无措地看向他，巫师的表情并不太认真，他回望过来，“显然那树饿极了，一点也不管这东西口味糟糕，一个高级魔鬼，光是听着就叫人恶心。”
“这从来不是事情的重点。”亚当说，识相地退后几步，重重火焰包裹住他，至少它们对付小角色们都很管用，“你说过，我是珍稀物种。”
“我也说过，你还是个儿童。如果魔界有未成年保护法，你会发现你能享受到大部分特权。你甚至可以不花钱进游乐场玩。”康斯坦丁竖起他的骨头，亚当发现那是一个剑术的起手式，他的腰腹弯曲出柔韧精妙的弧度，手臂向下挥出一道弧线，那骨头像是一把真正的利剑，在空中闪过一道银光，砍下了那骨架的一只角，黑色的物质从里面喷溅出来，落到地上，变成一大片惊慌逃窜的影子。
它们逃到亚当的火焰边缘，接触的部分被烧着了，冒出一股浑浊的浓烟，亚当惊喜地叫了一声，猛地收紧火圈，将它们逼到了绝境。
“我能伤害到它！”亚当兴奋地说，表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你只是个魔族意义上的幼生期，不是个白痴。”康斯坦丁说，银光在他的剑上化作一张网，将那副高级恶魔的骨架围起来，力量向中间收缩，那骨架无声地嘶吼着，拼命地想要逃出去，可已经太晚了，它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跳出来，这注定它有来无回，亚当不感兴趣地看了一眼，死亡的过程总是乏味且枯燥，何况它是一具骨架，老早死过一次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康斯坦丁在原地优雅地欠身，那骨架化作了一堆粉末，现在亚当知道那是时间的力量了，它使世上的一切老化、死去，直到完完全全地消失在历史里，人们通常喜欢用时间作为衡量的标准，施加在例如友谊啦、爱情啦、真心啦这种无聊的前缀后面，但实际上它公正且冷酷，坐在它高高在上的王座里，不为外物所动。
“克莱门特呢？”亚当竭力将火圈向外继续扩展，没有高级魔族这样扎手的货色，这工作进行得格外顺利，他给自己弄出了一条路，长长地通到橡木底下，艾玛依然挂在那儿，她没有活过来。
康斯坦丁顺着那条路走过去，那些尸骨在他周围群魔乱舞，他陷在苍白色的海洋里，背影孤寂而肃杀，他的猫牢牢地跟着他，完全是一副中世纪油画的景象，那些邪恶的东西，却有着天堂一般的色彩，那些早该死去的部分，却前仆后继地从地狱里挣脱出来，要进行一场复生的庆典。
在那段最黑暗的时期里，康斯坦丁有没有曾经被绑在绞刑架上等待死亡的降临呢？亚当很快又想到，这是不可能的，他甚至握住了时间的命脉，又怎么会屈从于属于人间的刑罚。
走了几分钟，他就看到了克莱门特，她并没有像康斯坦丁说的那样死掉，然后化作这无尽尸海的一份子，她奄奄一息地趴在橡木底下，残破的翅膀耷拉在身体两侧，一些黑色的血从她的腹腔里流出来，还有一部分碎掉的内脏，好几只白色的尸体趴在她背上大口大口地啃食着，牙齿深入柔软的肌肉里层，他们甚至能听到那“咔擦咔擦”的轻响。
女孩子茫然地张大眼睛，目光落在她悬挂在高处的挚友身上，“阿西莉娜，只要你救她......”她轻声说，像下定了决心，表情平静而冷漠，“救她。”她命令道。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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