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不》长亭有风

3、暂无

　　开学前的一整个暑假，因为没有伴，安木一直待在奶奶家里没有出过门，翻出带来的书一遍又一遍的看，偶尔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浇水，或者是坐在屋檐下听奶奶咿咿呀呀的唱一曲戏。
　　小日子过得也算惬意，但终归还是无聊的。
　　所以得了夏七七这个朋友之后，两人凑在一起，总能疯闹的让人头疼。

　　小镇气候偏湿，总爱下雨，尤其是夏季，但却从来只是极尽缠绵的细雨。
　　每次下这样细绵的雨，夏七七都会骑着单车，载着穿白裙子的安木飞驰在小镇的蜿蜒小巷里和青石街道上。
　　乐此不疲。
　　偶尔骑到哪家门前，车轮带起的水花溅到门前看雨的人身上，听着身后人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的声音，心情大好，丝毫不受天气阴郁的影响。
　　于是终于有一天，有人去找安奶奶告安木的状了。
　　安木拉着夏七七躲到后墙的窗户下面偷听，很不凑巧的听到了一些，很不好的话。
　　那个来告状的人对安奶奶说，“让你家丫头以后离那个姓夏的丫头远点，没妈的孩子就是没教养，这样的人不把你家丫头带坏才怪。”
　　安奶奶没应她的话，只说，“木木和谁做朋友是她的自由，她有分寸。”
　　后面两人又说了什么，安木没听到，因为夏七七的脸色变的苍白如纸，浑身都在发抖。
　　七七……
　　安木拽着夏七七的衣袖，很无措。
　　她很想开口安慰，可是喉咙里就像卡了一根鱼刺一样咽不下吐不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心里对那个告状的女人愈发厌恶。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到夕阳终于布满天际的时候才说了告别。
　　夏七七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扯的又长又细，安木看见她的肩膀在抽动着。
　　她应该……
　　在哭吧。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安木都没有见到夏七七，老师说她请了病假。
　　于是周六一大早，安木就去了夏七七家找她。
　　院门没关，安木喊了一声没有人应，便直接提着裙摆跨过门前并不高的门槛。
　　院里有一棵看起来年岁很大的老榕树，树下搁着一张方桌，桌子两边是一张藤椅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本看起来厚重而陈旧的书。还有一杯看起来凉透的茶。
　　这些东西让安木下意识觉得夏七七的父亲一定是一个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
　　事实上，夏七七的父亲确实是斯文的人，只是却没有带眼镜。
　　那个眉眼温和的男人从堂屋里出来，看见站在院中的安木，有些惊讶，转而微笑，“是七七的同学吗？”
　　“嗯……”安木面上一红，她这样贸贸然进来挺没礼貌的，“叔叔，我听老师说七七她生病了，来看看她。”
　　“这样啊，”男人恍然，往屋里看了一眼，继而笑着指指老榕树下的位置，“也不是大病，只是有些发烧。她还在睡觉，大概一会就醒了，在那之前，能和我聊一聊吗？”
　　安木往男人身后看了片刻，点头。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前天她回来就不大对劲，我问她，她却不肯说。”
　　男人端正的坐在藤椅上看着拘谨坐在对面的安木，面上是难以让人心生恶感的温润笑意。
　　安木放在膝上的双手把裙子攥出了消不下去的褶皱，再三的犹豫过后，她将那天偷听到的话和夏七七当时的反应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接着就是长久的沉寂。
　　男人的眼神依旧是温和的，只是却没了笑意。老榕树虽然枝叶茂密，可总也是有阳光避过枝桠投射下来，照在男人的脸上，更加的明暗不定。
　　过了良久，男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我的身体，很差。大约只剩几年时间了。”他端起杯子，食指摩挲着杯面，苦笑着，“七七的妈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在生了七七之后就离开了，没有人想把自己的人生赔在一个病秧子身上。。”
　　“那……”安木张口，喉咙里一片干涩，“七七知道吗？”
　　“还不知道，”男人摇头，“七七一岁多我们才搬过来，有人问起，我就说，她妈妈得病去世了。这样的话的确恶毒了些，可是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有爱嚼舌根的人，如果说了实情，传到七七耳朵里，会比让她知道自己妈妈因病去世的消息更加难以承受。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
　　安木沉默了一下，突然问，“七七知道你身体的状况吗？”
　　男人一愣，摇头。
　　“叔叔，”她皱起眉，出奇的冷静，或许还是因为事不关己罢，如果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恐怕就不会这样冷静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突然的……离开，更会让七七崩溃。”
　　“我知道，可是，”男人叹气，“说不出口。”
　　“那为什么会告诉我？不怕我告诉七七吗？”安木有些不解。
　　“因为你是个好孩子，”男人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恳切，“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请你作为七七的朋友，让她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陷入泥沼，好吗？”

　　树上蝉鸣不断，但却意外的不让人烦躁。
　　安木点头，张嘴还什么都没说出来，视线所触及到的景物就在一瞬间尽数破碎成了如尘埃细小的碎片。
　　蝉鸣顿止。
　　她原是想说，会尽自己所能。

　　大雨占据了安木的视线，重物坠地的声音在她面前轰然响起，随后便是刺耳的尖叫声，周围的人都在慌乱的奔走着。
　　雨真的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