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阿优

11、离开

　　翌日清晨，少爷起得很早，梳洗完毕后，坐在他的房间，陪着我吃些糕点，说些家常小话。为了庆祝我的生日，他拿出了为我定制的月牙白锦袍，滚边的金丝线，良好的剪裁，泛着柔和银色光芒。我很开心，想要接过衣服，少爷却阻止了我，说要亲自替我穿上。我只得站在那里，哭笑不得，看着少爷笨手笨脚的帮我穿着衣服。少爷连衣服上的束带都是我每天亲手系上的，这应该还是他这个大少爷第一次侍候别人穿衣吧。在犯了好几次的常识错误后，少爷总算是替我穿好了衣裳，他还兴冲冲的拉着我在铜镜前转了好几个来回，啧啧的称赞道：“终于有点男人的样子，这样子我也就放心走了。”
　　我抿了抿嘴唇，翻了个白眼，并不想搭理少爷这样的话语。看到我脸上有些恼意，少爷迎过来从身后将我环在他胸前，温热的气息吐过我耳边：“我也是说实话啊，承欢，你长大了。以后，你也要像现在这样好好的，要找个好人家的姑娘，生好多小孩，好好待他们。”
　　我一听，更是气得张牙舞爪的想要回头瞪少爷，少爷却把我抱的更紧了，笑意盈盈的带着我一起看向铜镜。铜镜里面，两个同样穿着月牙白色衣衫的男人贴在一起，十指紧握，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少爷微微躬了身子，将下巴搁在我的颈窝间，还一脸满足的蹭了蹭，动作轻柔至极。
　　正当我陶醉在这份温柔中，少爷十分煞风景的又来了一句：“承欢，你不是曾经说你喜欢你师傅的女儿吗，我去帮你提亲好不好…你还能记得你师傅住在哪里吗…能在我死掉之前看到你结婚也是好的…”
　　连小时候迷恋师傅女儿这样的陈年往事也被他翻出来。这下我再也忍受不了了，转身恶狠狠的盯住少爷，大声的叫嚣道：“我承欢生是你的人，死了也是你的鬼，你别想把我往别人身边推。”
　　听了我的气话，少爷笑出声来，无奈的摸了摸我，轻声叹气：“我这不是为你好吗……”那忧伤缓慢的语调惹得我一阵心酸，我捂住耳朵，将头扑到少爷的怀里，贪婪的闻着少爷身上淡淡的茶香气，任凭少爷怎么拉扯，死死的就是不抬头。少爷最后放弃了，手轻缓的拍着我背，在我耳边念叨一些我最爱听的诗词。
　　温暖的气息在我耳边环绕，我听到少爷清朗的声音：“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想我耳朵一定红透了，心却凉的彻底，狠狠的沉下去。
　　正窝在少爷怀里不愿意起来的时候，我听到了宁诺先生煞风景的声音：“哟，承欢撒娇呢，我出现的真不是时候。”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猫，我猛地推开少爷，僵硬着身体给宁诺先生去端早餐。看到我过激的反应，少爷一脸的忍俊不禁。
　　宁诺先生大大方方的往四角圆凳上一坐，嘴里嚼着桂花糕，眯起眼睛打量一脸紧张的我。他一直看一直看，却一句话都没说。我实在受不了他那古怪的眼神，决定主动出击：“宁诺先生，你昨天晚上醉了……”
　　谁知话刚说口，少爷就急急忙忙的走到我和宁诺先生中间，劈头就问先生：“昨晚，你跟承欢喝酒了？”
　　宁诺先生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抬头看到少爷脸色不善的样子，才正经了口气：“只是让承欢一起坐了会。”
　　那他是记得昨晚的事情了？我吓得一哆嗦，想到昨晚说的那些话，羞得整个身体都发烫了。
　　少爷无可奈何的看了一眼我，确定我没有任何不妥才放软了口气：“承欢还没行冠礼呢，你少背着我教坏他。”
　　“这就叫教坏了？江邪你太小看我了。我还想着今晚带着承欢去欢馆见见世面呢。”宁诺先生悠闲的喝了一口清茶，一副非得要把少爷惹怒的坏坏样子。
　　果然少爷恨恨的将拳头垂到桌子上：“这算哪门子的世面！你要是敢这么做……”少爷颤抖着身体，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我在一旁都要石化了，这种话题真的有必要在我面前讨论吗？

　　宁诺先生看到少爷真的生气了，才出言安慰。三个人又待在一起坐了会，宁诺先生的眼光一直在我身上打转，直勾勾的目光怪怕人的，弄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少爷看着我坐立不安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承欢，你出去待会吧。先生和我有些话要单独说。”
　　“嗯。”我没由来的生出了委屈，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起身。出门前拿眼神一直暗示宁诺先生，先生这时倒是淡定得多，看也不看我，我的眼珠子都鼓弄的酸痛了，他才对我灿烂一笑：“放心，昨晚的话我不会跟少爷说的，知道承欢你脸皮薄。”
　　他居然当着少爷的面就说出来了！不用回头，我就能知道少爷一定会是一副疑惑至极的样子，果然少爷的声音马上就出现在身后：“承欢你……”
　　“承欢我去做事了。”丢下了这么一句敷衍的话，我自然是脚底抹油，飞得似的跑了。

　　出了少爷房间后，我独自坐在前院，剥着豆角。下午就要回柳城了，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回青城。这个曾经让我无比喜欢的小城，现在却多了些伤感。少爷若是去了，这里的留下回忆的一草一木都会是最残忍的温暖。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缓了很多，心思也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突然，一声响亮的叫唤打断了混乱的思绪：“承欢！”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到王婶挎了她标志性的菜篮站在我的门前笑着。
　　“王婶，好久不见。进来坐坐吧。”我站起身来擦擦手，殷勤的招呼她进来坐会。马上就要离开了，就连平时不是太熟悉的人现在看到也生出了几股亲切之感。
　　王婶破天荒的没有进来，她站在原处不动，朝我摆摆手：“快别了，让你家少爷看到我又吃不消了。”
　　想到元灯节那晚在清风楼前的不快，我心虚了，小声说道：“其实少爷他没有恶意的……”
　　“得得，我反正是怕了他了。”王婶撇撇嘴，一脸不认同的意思。又像是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听说你们要搬走了？“
　　“嗯。“不知道她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我只能模糊的应了声。
　　“哎呀，怎么这么急啊？几时出发啊？“王婶又追问。
　　我期期艾艾的回道：“过了午后就出发。少爷老家有点事情……。”
　　“你看你那别扭样。快别说了。我还是别打听这些事吧。别回头又让你家少爷知道了，还以为我王婶打的什么主意呢。“王婶看着我一脸不自在的说道。
　　我慌忙点头迎合。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王婶又开了口：“好歹我们也一起住了大半年，你们要走了还真有些个舍不得。下午我带着我家那闺女来送送你们吧。别又甩脸子给我看啊，我年纪大了受不住。”
　　我点头答好，一脸感动的看着王婶。
　　估计是我的表情太傻了，王婶摸了摸鼻子：“承欢你是好孩子。以后要找个好营生，别老跟着你那个脾气坏，嘴又毒的少爷了。”
　　原来少爷在王婶眼中就这幅样子，想到少爷一见到王婶就绷起的冷脸，我差点就笑出声来，想到不能失态，又端正了身子，也顾不得辩解什么，郑重的点了点头。
　　王婶看到我没什么话的样子，说道：“我回去了。你自己待着吧。”说完就一步一扭的走回了隔壁的院子。不一会，隔壁就传来了些声响，夹杂着王婶的大嗓门和小女孩的稚语，好不热闹。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王婶之前在清风楼台阶上那句阴森森的话语和在青城外官道驿站旁的那个很像王婶的人影，心里生出了些不舒服。总觉得王婶身上好像有点让我感觉不安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呢？还是我庸人自扰，想的太多？我拨弄篮子中剥好的豆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宁诺先生出现在我身后都不晓得。还是他看我半天没反应才出声叫我：“承欢，少爷让你去书房。他说有话对你说。”
　　“嗯？”我还处在神游状态中，看着宁诺先生，一脸的茫然。
　　宁诺先生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宠溺的拍拍我的头，让我赶紧过去。在我转身后突然又拉住了我：“承欢，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是出自于真心吗？“
　　听到他又提这个，我的脸马上发起烧来，低下头来用蚊子般的声音应道：“嗯，我昨晚有点醉了……宁诺先生你不要取笑我就好。“
　　宁诺先生的指尖捏住我的耳朵，强迫我抬头看他的眼，他的眼还是笑眯眯的样子，语气却非同一般的认真。他告诉我：“江邪不需要你这么做，无论如何，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我快步走在通往书房的走廊上，头脑里想的都是刚才宁诺先生的那句话，但颠过来倒过去都想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心里面堵的慌。站在书房门前，犹豫了很久也没有敲门。正想着要不要给少爷再端些糕点去，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少爷手臂交错的放在胸前，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承欢，你在门口都站那么久了，想什么呢。“
　　“啊。”我傻笑的看着少爷。少爷嘴角咧开淡淡的笑容，侧身让我进去。
　　“少爷，你叫我来是要做什么？”我四下打量着打量着书房。依旧是淡雅的气息，宽大的红木书桌桌角处摆着一只方形青瓷瓶，盛着些清水，斜斜的插着只桃花。
　　少爷倚着书桌闲闲的站着，笑意盈盈的望着我：“承欢，你最想做什么？”
　　“咦，少爷，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我也不知道啊……“我歪着头望向少爷。
　　“你应该还是很想接着唱戏吧。我给你联系了一个大戏班子，等我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你就去那里吧，班主会好好照顾你的。”少爷从书桌上拿起一个薄薄的红色帖子递到我手中。“这是我写的帖子，你到时候交给班主就好了。”
　　“少爷……”我嗫嚅着，满口的话不知道怎么说起，感动和心酸交织在一起，我的手微微抽动，那份帖子好像烫手山芋似的，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少爷走过来拥住我僵硬着的身子，伸手环绕过我的后背，轻声的说：“承欢，与你在青城的这半年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我多么想要一直陪着你啊。可是我做不到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我克制住想要流泪的欲望，整个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这些天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即将到来的告别。我都快要忘掉了这个用他全身的力气紧紧拥抱我的男人，他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是在与我告别吗？
　　少爷，日常天久的陪伴中，你已经融进了承欢的骨血里，承欢怎么能一个人活下去。已经享受过世界上最温暖的爱，你叫我怎么再投身进孤单的生活？少爷，你怎么能丢下我独自离去？
　　无论人间和地狱，承欢与少爷同在。我在心里默念着，却不敢将这样辜负少爷心意的话语说出。
　　少爷看我没有作声，以为我是默认了。他低头吻我的额头，很温柔的对着我笑，温和的眼睛泛着盈盈水光。
　　我也挤出淡淡的笑意，闭上眼睛享受这样静谧的时光，将头靠着少爷温厚的胸膛上。我的眼角一定都憋红了。
　　这样的时光所剩无几了吧？
　　忽然间，一阵冷风吹来，我觉得身体变得软绵绵的，仿佛一下子就可以瘫倒在地上，我努力的攀附住少爷的肩头，想要自己不倒下去。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以往灵活的手臂也使不上一点力气，头脑晕沉沉的疼痛，我下意识的揪住少爷的衣襟，低声呢喃：“少爷，少爷……”却听不到任何的回应，在意识即将模糊的时候，我听到少爷的低语：“承欢，对不起，对不起……”
　　接着，我的身体落入一片柔软中，干爽的棉絮气息包围了我，我伸手想要抓住刚刚紧紧拖住我身子的人，却抓不住任何东西。我的身子和手臂使不上任何力气，我的双手止不住的在空气中划动，我想喊，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耳朵里嗡嗡的响着，我想一定是有泪水流到了我的耳朵里，那种要失去一切的无力感到底从何而来呢。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挣扎不了了，整个人沉沉的，不再有任何的反应。这时，我好像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气声，于是像是求救般我又伸出手，却在半途中无力的垂下了……

作者有话说

　　写得还真是很啰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