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 ...
-
天策府闻人铭一向是个铁血的汉子。
具体表现在他只要不是受了要命的伤,就不肯让人照顾,总是轰着师弟师妹们:“去去去,照顾那些动不了的人去。哥就是受了点轻伤,用不着你们婆婆妈妈的。”
师弟师妹们走后,闻人铭半夜疼得睡不着。
闻人将军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疼得睡不着,不然师弟师妹们不就又回来看着他了吗?只是肩膀让人砍了一刀就动用四五个人看着,不是太有损于铁血的威名了吗?闻人将军摸着左肩的伤口深思熟虑,决定去军医帐篷摸一副迷药来喝。
他觉得自己甚是机智。
趁着夜深人静,他躲过了岗哨,悄悄摸进了随军军医的帐篷。因着是军医帐篷的常客,他对这里的布置甚是熟悉,找到了麻醉药往怀里一揣又溜回了自己帐篷,就着凉水调了一碗喝了下去,果然很快见效,他连灯都没来得及吹就向前一扑,栽倒在桌子上。
梦里果然不疼了,嗯。
有人掀帘子进来时闻人铭刚刚被阳光照醒,他恍恍惚惚地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有一根好大好粗的木柱子。
足有两个他那么宽,高得简直不见顶。
他一边“卧槽我梦游到了哪儿?”一边去拍那柱子,上下左右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扭头去看刚才进来的人。
没有人。
只有一双精工刺绣的,足有他腰那么高的,长得像鞋的东西一直在动。
闻人铭一看就蒙了。卧槽这什么新式武器?我们府里也造几个的话不是打谁谁跪?
不对这不是重点。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了很多木柱子,还有一根底下垫了块折起来的纸,他瞧着那东西像是自己昨天用来垫桌脚的。
……卧槽。
正当他使劲拍着脑袋闭着眼睛想以正确的姿势重新醒来一回纠正这个错误的世界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急速爬升,还是以被捏着腰的形式。
麻麻啊我耗尽轻功气力值都没飞过这么高啊我好害怕!
闻人铭感到自己停在了半空中,然后双脚碰到了实地。
不,并不是实地,软软的,还有些凹凸不平。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看见了一双巨大的眼睛凑得快碰到他脸了,睫毛忽闪的时候简直能吹出风来。
然后他听见有人“咦”了一声,道:“竟是你?”
巨大的眼睛离得远了点,他得以看清这张巨大的脸,闻人铭费力地辨认了一会儿,惊呼道:“卧槽?苏云旌?”
那人也愣了一下,竟然慢慢笑道:“我说还有谁,果然是你偷了我的药。”
苏云旌是谁,天策府里没有不知道的。他是万花谷来的随军军医,医术非常不错。但是,并不是治人的医术。
兽医,对于天策府一众可以为一棵皇竹草守三天三夜的将军们来说,大概是这么一个概念:
兽医——治动物——治马——治心肝儿宝贝——可怕——绝对不能得罪——苏大夫我给您捶捶腿?
但是闻人铭一向不肯讨好苏云旌,因为他刚来天策府那天就嘲讽了他养不出能双骑的马。闻人铭看着自己第六匹单骑的绿螭骢正在伤感,忽然发现这兽医骑的竟是一匹里飞沙。
阶级敌人,无非如此。
从此闻人铭就立了两个人生目标,第一,对那匹跟错了主人的里飞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使之弃暗投明,意即投入自己的怀抱。第二,如果第一个目标实现不了,至少养出一匹能双骑的绿螭骢,拉到苏云旌面前给他看看。
至于牵着绿螭骢去拥有里飞沙的人那里到底能够炫耀什么,是个谜。
但是等等!药是怎么回事!
苏云旌笑道:“你也看到了,你给整个儿缩小了,现在就三寸高。”
闻人铭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并不是淡定,他只是有点呆滞。
卧槽我只是去拿了一副麻醉药喝了其他什么也没吃过啊怎么就会吃错药了呢而且吃错药就吃错药吧怎么还会缩小成这么一个样子这药到底是什么鬼谁把他放在那儿的还能不能解开我不想一辈子都没法再骑我的小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现在小绿不重要,重要的是,苏云旌刚才说了,这是“他的药”。
三寸来高的南皇小将军凶狠地往前走了几步,“啪”一下按在苏云旌挺拔的鼻子尖上,尽量使自己如今袖珍玲珑的身躯显得比较有威势,恶狠狠地说:“苏云旌,既然是你的药,就赶快给我解开!”
万花弟子往后退了一下,不回答,把他整个人轻轻握在手里走了几步,找了把椅子坐下把闻人铭放在桌子上,自己弯腰看着他叹了口气,几乎没把闻人铭笔直的须须吹飞:
“你听我说。”
“首先你要知道,你昨天晚上去的帐篷,并不是我师兄的,那是我的帐篷,你作为一个路痴,我对你有胆量半夜不提灯一个人出门表示由衷的佩服。”
“那副药是我研制出来给师妹玩的,你别激动,本来就不是给人吃的,师妹喜欢养些小兔子小鸡之类的,成年后变了样子就不可爱了,于是央求我做一副让它们变回小时候的药。”
“是的动物吃了只会变得幼小,不会缩小,但是人吃了居然有这个作用,连我也不知道。”
“我那个药藏得还挺深,就怕有人动了拿去,也不知你是怎么翻的,几百副药里就翻到这一副。”
闻人铭这才算是明白了,感情全是自作自受,他颓然地坐在桌子上,低声道:“你说连你也不知道,那你是解不开这药了?”
“也不尽然,我今天就开始研制解药,相信是能做出来的。”
闻人铭头埋得低低的,两根须子耷拉下来,显得有点颓丧。
苏云旌道:“但是这段时间,你不能住在这里了。”
闻人铭抹了一把脸,道:“府中哪里有我住的地方?不然我……”他想了一会儿,这个身体还真的是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不说吓到旁人,就是别人一个不小心踩错地方他都得送命,于是那两根鲜艳的须须埋得更低了,还一抖一抖的,瞧着有些可怜。
苏云旌沉吟了一会儿,道:“要不你跟我住吧,军医帐篷就我一个人,不怕旁人伤到你。”
闻人铭抬头瞧了瞧他,见苏云旌一脸真诚,自己又确实没有地方可去,只好点了点头。
见他点了头,苏云旌伸出手,让他坐在自己手心里,又把他轻轻放进口袋中,闻人铭露出一个头来张望,被他按了回去。
“你还想让全天策的人都来参观你?”
“……”闻人铭自己缩到口袋深处去了。
缩小版的闻人铭并不好打理,首先是床铺被褥衣裳日用品,幸好他的盔甲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也缩小了,暂时还可以穿,床铺用了苏云旌一块毛巾,枕头只能现缝了一个,闻人铭抱着毛巾坐在书桌边上看苏云旌拿着一寸不到的小布块给他缝枕头,莫名觉得有点可乐。
“哎,你的针线活不错啊,比姑娘还好,可以嫁了。”
苏云旌听了也不生气,挑了挑眉道:“在谷里学艺的时候嘛,常常缝一缝断肢啊,人皮啊之类的,那个可比这个要难多了,肉皮儿里拔出线来都带着血珠,缝一次弄得满手都是,还是这个好,你说是吧?”他一边缝一边看了闻人铭一眼,似笑非笑的,透着点寒气。天策将军想了想他用这个动作缝人皮的样子,顿时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话。
一时做好了枕头,闻人铭躺下试了试,里面塞满了棉花软软的,大小刚合适,他刚想放下身段道个谢,就发现苏云旌起身从一边盘子里放的糕点上掰了一块递给他,又拿一个最小的茶杯倒了一杯水,道:
“早上没吃饭吧。先垫垫。”说完就不再管他,翻出足有满满一怀的医书,说了句“有事叫我”就抱着书转进了屏风后面,一会儿纸张摩擦的声音传来,苏云旌不说话了。
闻人铭抱着那块糕点闷闷地啃,忽然觉得这个苏云旌好像没有以前想的那么坏。
第二天他就推翻了昨天一切美好的幻觉。
因为苏云旌早晨叫醒他的方式是提溜着他的须须把他从毛巾里提了出来。
“疼?不应该啊?你现在轻得很。”
才不是疼!天策府弟子的须须不能随便揪!揪坏了多丢人!他气鼓鼓地瞪了一眼苏云旌,正了正自己的南皇大锅,又把须须插稳。
苏云旌道:“你睡觉穿着这个不硌吗?”他说着伸手去戳那铁甲,圆润的指甲敲得叮叮有声,闻人铭翻了个白眼道:“怎么可能,刚穿上。”
“那你又躺下?”
闻人铭不想承认自己穿好了盔甲坐在桌子上面朝着屏风后面苏云旌的床坐了好久这种事,怎么想怎么别扭,好像自己很在乎他的样子。
可是现在没法不在乎,没了苏云旌他连帐篷口那道帘子都掀不动。
“哼,你管我。”
苏云旌看着他不高兴的表情,忽然觉得怎么以前觉得那么欠揍的样子缩小了以后竟然这么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戳他脸蛋,闻人铭忽的一个后跳躲过去,拿起两寸多长的小枪戳了他一下。
“不疼。”苏云旌耸了耸肩。
闻人铭气得脸都红了,简直是挑衅!他“唰”地把枪甩起来打了个雷,嘴唇一嘬呼唤自己的坐骑,然而转眼间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小绿不可能来了,顿时灰心,慢慢垂下枪坐在了桌面上。
他在颓丧,苏云旌整个人却都不好了。
……尼……尼玛……萌……萌坏了……
他枪一甩的声势倒跟以前差不多,两根笔直的须须还神气地一抖,可是脑袋上出现的那个紫色的雷字只有小拇指节那么大,小小的一个浮在空中,渐渐消散掉,瞧着一点都没有撼如雷那样鼓舞战意的感觉,倒是可爱的要命。
苏云旌被萌得要心肌梗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