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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秘青年 ...

  •   山中大雨,诸事不宜。

      旅人在此时,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他在泥泞的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牵着身后一匹青色马驹。涓涓雨水流过他的脚背,此时一身功夫倒没了用武之地。

      好在想什么便来什么。

      山路一拐,便见到眼前大片没人的蓬蒿,当中居然有一座荒庙。他心下松了口气,牵上马便疾步走了过去——雨实在太大,潮气已经渗进了厚重的蓑衣,让腰背的旧伤疼了起来,疼到令他不想骑马。好在最迟也是明晚到达了,在此之前,总可以歇息一次。

      这么想着,他已压着那片长草来到荒庙前,把缰绳系在门边。雨势渐悄,四周风声喁喁,天色近晚。看着潮湿虚掩的门,当中黑黢黢的空隙,没来由地,他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去揭开那门,而是该去拔腰上的剑——但他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板上。

      已经太晚了——

      “嗖!”

      一支短箭似乎是从门缝中毒蛇般窜出,钉在了他的胸口。

      他几乎就要向后倒去,却依然固执地去合上那门。那薄纸似的门板似是被风刮走了。

      这种时候,他居然不退反进,顺着那风势滑入门中——风势骤然而止,门内人似是微微一惊!然而,依然是毫无喘息余地的,一双强壮而冰冷的手卡住了他的脖颈,他拼命睁大眼睛,试图抬头去看对方的脸——一息之后,他已被拖入堂内,狠狠摔在地上。

      他只来得及看一眼胸前尚在微微摇晃的白羽箭翎,便没了知觉。

      *

      醒来的时候恍惚是深夜。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那只不过是疼得眼前发黑而已。

      胸前的白羽箭翎明晃晃地戳在那儿,伤口被箭头堵着,流血不多,疼痛却鲜明得让他呼吸困难——离他受伤不会超过一刻钟。
      方才那人却不见了。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胸前几处大穴都被制住。这时不远处传来庙门的吱呀声,那人把他的小马牵了进来。想必此人轻功极高,他只听得到门扉开阖与马蹄声,却全然听不到那人的脚步。

      少顷,眼皮子底下无声地出现了一双胡人马靴。

      他眯起眼睛看上去,对方手里拿着一柄三棱细剑,脸藏在从他马上摘去的箬笠的阴影里,居然还穿着从他身上剥去的厚重蓑衣——若是方才他没穿着这个,短箭早已穿透了他的胸膛。但现下,箭伤也几乎深及肺腑。

      那人蹲了下来,细剑朝他伸来,挑开了他的腰带。

      “滚开!”他厉声道,不去理会胸口随之而来的剧痛。

      来人一声冷笑,声音低沉,如山寺晚钟,使它听上去几乎不像一声冷笑。手上动作却没有停止,而他也确实无力阻止。男人的细剑在他胸前滑动着,手指般零活地解开他的外袍。外袍夹层里有一封信——那人毫不在意地抽走了它。

      窸窣几下之后,“郑吉。”

      他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念出自己的名字。

      那把细剑又伸过来,这次揭开了他浸了血的中衣。

      那人终于放下细剑,拂过他胸前贴身系着的一块白玉符契,肌理莹润,形如剑鞘。郑吉在那冰冷的手指触碰到胸前肌肤时发起了抖。顾不得嘴角已经沁出血沫,他哑着嗓子道,“走开……”

      然后男人俯下身来,有力的手扣住了他没有受伤的一侧胸膛,把他钉在身下。白光一闪,他疼得眼前一黑——是细剑割断了他胸口的箭翎。
      对方的身躯又离开了他。

      郑吉等待着眼前一阵阵的黑影过去。

      男人静静地站在他身侧,似有鹰隼般的视线在郑吉的身躯上游移。

      失血让郑吉全身冰凉。而现在,他还只穿着薄薄的袍子躺在又湿又冷的砖地上,受伤的胸膛暴露在深秋的空气里。

      这寒冷却可以让人清醒。

      他看着男人的马靴,靴上有箭筒,箭筒内有白羽。
      他抬起眼,去看男人的手,左手拇指上有一枚骨雕的韘珏。
      他被点了穴,胸前血脉不通,僵冷而痛楚。

      郑吉的身体又发起抖来,却不仅仅因为疼痛或者寒冷——也不是因为害怕,甚至不是紧张。

      “项禹,左将军。”他轻声说。

      对方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动。

      “我后悔了。”项禹说,“方才不该放过你。”

      他突然举起细剑,向郑吉胸前砍来。

      细剑停在他伤口前。

      “你不会。”郑吉冷得嘴唇在发抖,声音却一点儿也没有发抖。

      项禹皱眉道:“你没听到吗,我后悔了。”他把剑尖逼近了一分,抵着割断的箭身。

      郑吉又是眼前一黑,几乎就此晕厥过去。

      “你凭什么以为——”他听到项禹说话,抬头去看对方。“我不会后悔?”

      “后悔在一开始没杀了我?”郑吉渐渐缓过气来,“那你为什么放过我?”他方才欠了欠身子,想去夺那封信,却忘了自己被点了穴,刚抬了抬手臂便一阵酸麻。

      “一开始?”项禹慢慢地说,似乎觉得十分好笑。他截住话头,好整以暇地将那薄纸从信封里抽出来。

      “某启。临去宿洲,阴明尚未可测,故不允同行。今万事稍定,且当速来。兄于北郡祖庭扫榻相候。久违左右,思愧无限,惟万万珍重。不宣。”

      笔势斩绝,遒劲优美。落款是一方朱底字章。
      “剑衣”。

      项禹缓缓起身,曼声道:”廿五年前,宿洲曾有一位声震天下的武学通圣,尊号暗帝。此人性情乖僻阴鸷,反复无常,却也富可敌国,门徒如云,江湖中人人惧悚。”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郑吉虚弱地平平躺着,眼中却光芒渐盛。项禹兀自将这一段人尽皆知的旧事娓娓道来,全无任何逼讯之意,倒像是在说书。

      “为牵制暗帝势力,时有朱缁凫剑四人号令江湖中大小门派与之合纵,竟也能与那暗帝分庭抗礼。四人将其毕生所学录为四宝卷,是为阴明录。后暗帝为此阴明四尊联手所杀,传说阴明录亦随之焚毁。而录上武学秘辛,倒是一度有如军令,七十二派见此令如见四尊后人,当对持令者敬谨如命,听其发号施令。”

      项禹把信掖回郑吉怀中,低头去看他。
      “你在那门外便露出了身法,我只觉得熟悉,却还未想到,这便是那阴明录剑衣残卷中的剑衣诀。只是我没有料到,你认出我的时候还更早。”

      郑吉并不躲避他的目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我当时放过你,也许只是一念之差。现在倒是要好好想一想——是直接将你的尸体送去见剑衣侯的好?还是……以你为质,诱他放我出城——再让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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