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有点烦》云亦冉

9、死别

　　停尸房在负一楼，阴冷昏暗。

　　顾流浅轻轻推开房门，有消毒水以及淡淡的腐尸气味。顾清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盖了一层白布。

　　她红着眼，颤抖着揭开白布。

　　是他。

　　明明昨天他还站在她面前喊她宝贝，笑起来有淡淡的笑纹，现在他闭着眼，面容已经僵了，脸色和唇色苍白透着青。

　　哭着扑上去，“爸爸……爸爸，你……起来！你快……点起来啊……爸爸……”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女孩一声声的呼喊。

　　“……我是你的……宝贝，你……快点起来……看我啊……你怎么可以丢下我和妈妈……”

　　她扶着床沿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哭的脑仁都疼了，可是那些疼痛都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爸爸、爸爸，求你，求你醒来……不要丢下我和妈妈。

　　穆修南从后面抱住顾流浅，她的肩膀一直在颤动，温柔的在她耳边呢喃：“浅浅，浅浅，浅浅……我的宝贝……”

　　他抬眼看着顾清，那个与顾流浅相似眉眼的男人。此刻他的心情很乱，这一切发展的太快，蓦然觉得肩头好似背负了莫大的责任。

　　他在心里哀叹，暗暗对顾清承诺。叔叔，我会好好照顾浅浅，护她一世无忧。你安心去吧……

　　那是顾流浅一生中最黑暗的三天，她穿着黑色的丧服胸口带着小白花跪在灵堂前。母亲已经清醒了，有条不紊的打理着丧事，头上也戴着白花，肃穆的脸藏不住悲痛。

　　爸爸生前的好友都来了，一个个轮流献花。穆修南的父母也赶过来了，穆修南站在他们身后，献完花后，穆母似是不忍心。

　　“浅浅，节哀啊，不要太难过当心身体……有什么需要帮忙和阿姨说。”

　　顾流浅看着眼前端庄典雅的妇人，客气的回道：“谢谢阿姨。”

　　她默默记下，内心有些微暖，人死犬马可欺，这世上真心待人的实在太少。

　　刘馨予又转头和林西倾说：“……西倾，珍重！”

　　林西倾微微点头，面容不起波澜。

　　如今倒真是世态炎凉，平时与父亲结交的商场好友都没有来，反倒那些下属、朋友和同学都来了，利益化的关系真的现实又脆弱。

　　母亲一生骄傲，她出生在富裕家庭，家里又她一个独女，外公外婆更是往心坎里宠的厉害。后来又嫁了疼爱她的父亲，一个漂亮的女人最圆满的人生她都拥有了……爸爸大概是她唯一的坎。

　　外公外婆定居国外，年纪大了母亲不忍他们赶回来遭罪。爸爸的父母早亡，也是独子，灵堂里只有她与母亲是血亲。

　　顾流浅已经哭不出来了，眼睛干涩的厉害，许是哭的太久了。

　　穆修南送穆盛元和刘馨予走后便留下来一直陪着顾流浅，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陪着，其实这已经比任何话语都要来得安慰，因为此刻语言都太过苍白。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天，仿佛做梦一般，直到她亲眼看到爸爸火化时她终于又哭了出来。这一哭就停不下来，似要将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光，母亲也是看着父亲在大火中无声的流泪，穆修南站在她们身旁，神情悲戚。

　　顾流浅缓缓跪下。

　　爸爸，从此，我们不再见了，可是你怎么舍得真的离开我们呢？

　　母亲把父亲的骨灰撒向大海，那是他们结婚前说好了，死后都要埋在大海里，让海水把这一生的污秽都洗净了。

　　回去的路上，母亲终于开口说话了。

　　“流浅，后天我们得离开这里了。”嗓音带着长久没说话的喑哑。

　　她一僵，“……去哪里？”

　　没有爸爸，他们留在这里只会徒添伤悲，离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在你爸爸死后，集团的股票跌的厉害，你爸的属下集团的总经理乘机卷走了所有的流动资金跑了。都说人走茶凉，万万没想到这种人竟如此狠心！我已经把你爸的钱全部都拿出来去挽救了，到底还是气数尽了。公司破产倒闭了，员工我已经全部遣散了。”

　　她有些疲倦，后又继续说：“我想去美国找你外公外婆再另作打算，这里我们是不会再回来了，你爸死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顾流浅垂着头，良久她才开口。

　　“好。”

　　此刻顾流浅还能说什么呢？爸爸已经不在了，那个爱她如山，把她捧在手心里宠，会喊她宝贝的男人已经……想着鼻子又有点酸。只是穆修南……即使不舍也没办法了。

　　第二天顾流浅约穆修南到两人常去的奶茶店。

　　穆修南看着眼前瘦了许多的女孩有些心疼，她的脸色还是有点白，但人还算精神。

　　“修南。”她很少这么叫他，大多都是穆修南穆修南的喊。

　　“浅浅现在还好吗？”他问。

　　“我没事了，总会挨过去的。”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她不想多谈爸爸，“修南，你快中考了吧。”

　　“是啊，我们一起加油一定都能考到展华一中的。”

　　她微微一笑，淡淡的苦涩，但掩藏起来，“好啊！但是这两天我心情还没调整过来，就不去学校了，过两天学校见。”

　　想起顾清，穆修南不忍再揭她伤疤。

　　“……浅浅，我等你回来。”

　　两个人又聊了许多，后来穆修南看着她有些倦怠就带她回去了。

　　到了顾家，顾流浅也不进去，看着穆修南不说话。

　　穆修南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浅浅从来没有这么看着他，眉目温情，视线灼热……看的他有些心痒难耐。

　　“怎么了浅浅？”

　　“修南。”

　　“嗯。”

　　“修南。”

　　“嗯……？”

　　“修南。”

　　穆修南忍不住笑了，“到底怎么了？！”

　　她突然伸手抱住他，初三的他们，穆修南已经高出她一个头了。她垫起脚，仰起脸软软的说：“我喜欢你。”

　　然后吻了穆修南。

　　原来嘴唇是那么柔软的，她闭着眼睛想。

　　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她其实很紧张，逼迫自己去行动，但绝不后悔。

　　穆修南只觉得嘴唇软软的甜甜的，肖想许久的温软真实的拥有了，大脑一片空白，呆愣在原地。感觉似有烟花在脑海里一朵朵绽放，心里美的不像话，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扣着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两个人的舌头生涩的纠缠着。

　　好久才停下来。

　　顾流浅脸红扑扑的，嘴唇有点肿，水光潋滟，艳丽非常。

　　穆修南看着顾流浅傻乎乎的笑着，整个人兴奋的不像话。回味着刚刚的吻，脸色微红，完全联想不起她主动吻他很奇怪。

　　顾流浅看着傻笑的穆修南，说：“穆修南，再见了……”

　　再见，再也不见！她在心底对他说。

　　****顾流浅不见了！

　　两天后她没有来学校，穆修南去她家找她，早已经人去楼空。她家是复层，整层楼只有他们一户，问了物管说昨天就搬走了，还把房子卖给了别人，前天就变卖了所有家具，新住户过几天就住进来。

　　穆修南最初的气愤过后，更多的是悲凉，她就这样走了，如果不再回来……

　　他无法想象。

　　难怪那天会吻他，原以为她是真喜欢上他了，到头来却是吻别。这比不告而别更令人愤怒，弄乱一池春水，却不负责任的走掉，也只有她这么狠心！

　　冷静之后，他也知道是她母亲的意思，但是依旧过不去那个坎，他此刻什么都不求了，只愿她能给他一个消息让他知道她在哪里。

　　既然她不能留下，那他去找她就好了。

　　但是什么都没有，他问过林西倾所有的朋友，自从顾清死后，她就没联系过任何人，顾流浅更是出事之后除了他谁都没找过。

　　他发了疯般的找，浅浅，浅浅，浅浅……

　　你到底在哪里？

　　穆修南不肯放弃，每天都去街上游荡寻找，想着也许浅浅舍不得了，下一刻就奔回来找他了。他还把她和顾母的照片发到报社去，叫他们登报寻人，两个星期过去了依旧没有消息。

　　绝望下他准备去电视台，却被母亲发现拦截回来。

　　穆母看到这样的儿子很悲哀，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她长叹一声，“够了南南……你别再折腾自己，既然他们母女两走了，就随他们去了。发生那样的事他们会选择淡忘，倘若和你联系，他们会时刻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伤痛。”

　　她又接着说，“况且，你马上就要中考了，不能再荒废学业下去，不管怎样你都要为你的将来做打算。”

　　“我要找到浅浅。”男孩坚定的说。

　　刘馨予看到日益憔悴的儿子，内心荒凉一片。

　　“……可是南南，她们走了，不回来了。你再这样折腾自己，妈妈心里很难受你知道吗？你会毁了了你自己的……”说着眼眶忍不住红了。

　　听到母亲的话，持续两个星期杳无音讯的寻找后穆修南终于崩溃了。

　　他哭了，难过的像是许多针在心里扎，痛的快不能呼吸了，他扑到母亲怀里哭着说：“妈妈、妈妈……浅浅走了……浅浅丢下我走了……”

　　刘馨予抱住他，自己也是哭了，“……乖，南南……妈妈知道，妈妈都知道。浅浅走了，妈妈在呢，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那场痛哭过后，穆修南重新镇定起来了，他收拾好心情重新去学校上课，一切保持着和过去一样。只是眼底沉淀了很多，墨色的瞳孔深得发黑，让人很难看清他在想什么。

　　顾流浅的艺考拿了全市第一，明明知道她不会回来了，但依旧隐隐的奢望她会为了展华一中回来，或者为了他……回来。

　　可是一切都是自欺欺人，那年，他除了等到展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什么都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