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沈飞天

8、第 8 章(捉虫）

　　一段中途夭折的异国恋，李若楠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捱过那段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岁月，母亲只是告诉她，凡事三思而后行，因为这世上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因为你的后悔而重来一次。这段话仿佛就是她一生的总结，李若楠有时候揣测她的心境，却得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结论。是无悔那段甜蜜浪漫的恋情，就算之后的岁月充满了荆棘寂寞？抑或是当年轻率地做出了独自抚养女儿的决定，最后在生活的重压下发现她的余生都在承受这个决定的结果，内心懊悔万分，却又无济于事？李若楠无从判断，因为每一样都在情理之中。

　　尽管会议的时间安排在下午三点，不过这次会议将讨论营销部第二年的年度计划，董事长会亲自列席参加，所有人都不敢怠慢，两点四十分，营销部的职员都已到了会议室。每个人都正襟危坐，默默腹拟即将的发言，希望能给公司的高层留下好的印象。职场新人李若楠手上握着笔，面前摊着一台精巧的笔记本电脑。李若楠应聘上的职位是营销部经理助理，试用期一个月。作为世盛地产最大的部门，营销部经理钱佳明并不是只有一个助理，每个助理的分工不同。李若楠作为新手助理，目前只是负责一些琐碎的工作，其中包括此次会议的会议记录。

　　她看着会议前排尚空着的那三个位置，心里一阵紧张，不知道那人看到她会是什么反应。

　　过了一会儿，公司的董事长胡志泽与副总经理胡茂北进来了，等他们两人一坐定，会议室内唯一空着的位置就显得越发突兀了。李若楠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两点五十七分了。胡志泽的脸色很不好看，在座的其他人都微低着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无辜的出气筒。

　　大约过了几分钟，胡茂元姗姗来迟，来时双手插兜，面带微笑，丝毫没有身为迟到者的觉悟。胡志泽瞪了他一眼，他才收敛了一些，慢腾腾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在座的其他人一眼，等他发现不远处的李若楠，视线才稍微地停顿了一下。

　　坐在他身边的胡茂北用极低的声音问：“怎么这么迟？昨晚睡得不好吗？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大好。”

　　胡茂元吃了一惊，脸上流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而后勉强笑道：“还好。”胡茂元小心翼翼地看了胡志泽一眼，果然，胡志泽已经习惯性地抿着嘴，这是他发怒的征兆。胡茂元觉得自己很冤枉，他的时间向来掐算得很好，到达会议室时正是两点五十九分四十六秒，根本没有迟到，好吗？其他人喜欢在董事长面前表现，硬是到得比较早，所以这事也怪他咯？

　　营销部经理钱佳明按照自己准备好的内容发言，他滔滔不绝，大概讲了二十分钟，把营销部今年的业绩讲得花团锦簇。胡志泽听完之后没有表态，营销部上下都一阵紧张。胡茂北沉吟了一下，转头问胡茂元：“你觉呢？对部门今年的完成情况有什么补充的吗？”

　　胡茂元根本没有准备，他支吾了一阵，才说：“钱经理已经表述得很完整，我没别的补充的了。”

　　胡茂北作为公司的副总经理，营销部正是他负责的部门之一。他听了之后也没有太多额外的表示，只是公事公办地点了点头。

　　李若楠双手一直在不停地打字，听到此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除了胡茂元掉链子外，其他人表现尚好，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个小时后胡志泽示意散会。胡茂元慢吞吞地走到胡志泽面前，胡志泽看了他一眼，命令道：“你跟我到办公室！”

　　胡志泽在公司几乎就是一言堂，他的脾气向来暴躁，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胡茂元这次又得挨训了。在公司大多数职员看来，胡茂元也确实不太像话，他挂着营销部副经理的职位，除却重要会议，平时都是虚应故事，有时好几天都不露面。好在他是胡志泽的儿子，即便行事任性一点，也总有人替他兜着。

　　胡茂北就不这样，他的勤勉是出了名的，不但每天按时上班，还时常加班到深夜。胡茂北心思缜密，行事颇有乃父之风，在商场上也是以强悍精明著称，目前他已是胡志泽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李若楠连同胡茂元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她回到办公室，就开始整理这次的会议记录。李若楠同其他两个经理助理另有一间办公室，因为其他两人比她资深得多，她们时不时会分派些零碎的工作给她，导致她自身的工作时不时就得中断一下。整理会议记录本来就是一项非常琐碎且费时的工作，李若楠加了一会班，才终于搞定此事。同事们早就已经走了，李若楠也饿了，她打开柜子，捞起自己的手提包，三步两步到走道前等电梯。

　　刚好有人正从顶楼下来，电梯缓缓地下降，李若楠等了一会儿，等电梯门打开，她就闪了进去。走进电梯时竟是愣了一下，而后微笑道：“胡经理，你好。”毕竟是在公司，还是称对方的职务比较恰当。

　　胡茂元眉头紧锁，明显是神游物外，他下意识地“唔”了一声，而后才恍然大悟似地说：“原来是若楠，不好意思，我刚走神了。”

　　李若楠觑了下他的脸色，试探性地说道：“你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太好。”

　　“是吗？看起来这么明显吗？”胡茂元突兀地一笑，整个人却还是蔫蔫的，他微垂着眼帘，眼睛向下，目光却没有焦距，神情寂寥又迷茫。他毫无征兆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李若楠正不知该如何劝解，胡茂元却又掩饰性地笑了笑，意图在脸上刻上点欢快的样子，他用故作轻松的口吻说：“晚上请我吃饭吧。”

　　“啊……”这话题的跳跃性也太大了，李若楠一时反应不过来。

　　胡茂元半倚在电梯的轿厢上，低声道：“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那就今晚。”那声音既低又轻，听起来就像是恳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