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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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其天资刻薄人也。
——太史公
作宦奴也讲求个好缘分。小楚给王上浣足时这样想。红衣，像后花园春雨里滚落的安石榴。王上坐在床沿儿上，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盯着盆里的热水，弯着白天鹅也似的脖子。身后的红锦帐重帷低垂。
王上喜欢年长的男子，小楚知道。王上的病，王上的梦，只有他知道。王上贪恋东海珠贝般的唇齿，后苑白梅似的皮肤，没有体温无法入睡。可这些美丽的蠢东西都那么不识趣。所以，是小楚把他们带进这天宫国，也是小楚把他们送进了幽冥邸。该死的，不能为王上解病。该死的。有时候小楚恨自己容貌平平。
唉。王上的叹息。
唉。小楚低着头，心里附和。
王上赤着脚，在红玉地面上踱步，梦游。
又来了。小楚想着，对着地面上光滑的倒影仆伏了下去：
“王上惜身，仔细感风。”
长河。落日。
帝国的都城浸浴在旧的一天死去时的血色里。护城河像帝都的动脉，血脉贲张，血流成河。枫叶带来遥远山脊后面的甜腥气，是甲士们力拔山兮的最后血泪。雨也是那么不识趣，把耽情者打回现实。
城堞后有一个红色的人。和这山河万顷融作一体的红色的人儿。那红，是眉间朱砂一点的红，是双唇的红，是大氅的红风帽的红。
天色渐暗，大地成了一块干涸的血迹。小楚倒是很识趣地打起了红灯笼。灯火下惠王的眉睫扑扑，像要凋落的羽毛，服药后的离魂神情，在黯淡天光下，像鲜红的鸩酒，却最能止渴。
饥渴总是和死亡联系在一起。
红色的人也是白色的人。那白，是那双手的白，那张脸的白，那牙齿的白。
那双手在小楚身上，那张脸贴着小楚的脸，那牙齿咬着小楚的嘴唇，出血。
血总是那么激人兴致，尤其是如此年轻的血。惠王一把扯下身后的红旗猎猎，推倒这个受宠若惊的孩子，坐了上去。
新鲜干净的身体，摩擦之际像是用朱笔重描回忆。
——你在桑树下接住我和我的桑葚。生涩的桑葚，你说它们红得像我的衣服我的嘴。
——要亲吻却被桑葚掩住了嘴的你。
——像庶民一样在桑田里打滚。沾了泥土的白衣和脸，你像后花园春祭时新栽的白梅。
——登基时，你跟在我左右。
——你的政事冗烦。
——一切冗烦。
——你老了。
无焦距的瞳孔仰望血色的穹庐。西风猎，腥风烈。
“子疾……快点……快啊……进来……”
致命的人发出甜腥的嘤咛。
身下人在目瞪口呆和恍然大悟中，任由他亲昵地伏在颈窝处拱弄，却无能为力无计可施。君父在上，承恩的好奇也渐渐掩不住心如鼓擂的惊惧。
直到，他昏厥。
昏厥的总会醒来。
可是小楚不会醒来。
精钢琢磨的匕首。紧握的洁白的手。收缩的琥珀色瞳孔。
封喉。流出尽可能多的血，好足够印染他们身下大旗上花纹繁复的魏字。
——该死的。
——该死的，怎么会找上个贱婢。
——怎么还会喊他的名字。
高城望断。灯火黄昏。
惠王裹紧大氅。似乎是有些冷了。仅仅露出的白脸像悬浮在夜里的面具。
虚空和羞愤早已经驱逐了暂时的满足。可唯有如此，那人才会从幻觉中驰骋而来，路过废弃的桑田，路过枯槁的桑树。
惠王。魏茔。他，是开在荒冢上的鲜红石竹，翘首张望着云雨时那人稍纵即逝的马蹄疾。
他不过总是忍不住想听记忆里那人叫他安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