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海飘洋》朱颜晚

3、第二章 另一个房东

　　不像很多其他的留学生一样，在同一个语言班或是学校认识好多同学，大家陆陆续续来了德国留学，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沈晶晶是独自一人来到德国的。

　　在ABCDV网站上搜寻各种信息，报名参加德福（DAF）考试，准备公证材料申请APS审核，坐火车去北京考过APS，在DAAD上搜索大学，按照申请难度大小确定目标大学，寄去申请材料……
　　如此种种，她一个人慢慢一一处理好。

　　几个月后，她陆陆续续收到了通知书，从中挑选了最有名的A大，去德意志银行开了户，找ABCDV的猫哥买了保险，递交了签证材料。

　　收到签证后，订机票，打包行李，独自一人上了飞机，来到了德国这片寂寞又新鲜的土地。
　　只是看着飞机缓缓飞离地面的那个瞬间，心潮澎湃，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沉默的一路望着窗外的云升云起……

　　来到德国之后，沈晶晶想按部就班地进行入学注册之前的步骤。
　　找房子，去市政府登记户口，银行激活账户……
　　没成想，第一步就这么艰难。

　　这天下午，沈晶晶打扫干净短租的房子，最后又拖了一遍地，锁上门，拉着箱子离开了这里。
　　这短租的房子是学生宿舍，当初沈晶晶十分幸运的在当地的中国留学生聚集的卧虎藏龙论坛里找到的。
　　估计房东之所以把房子给了她，她那张大二时代被人偷拍拿来竞选校花的照片帮了不少忙。
　　这片学生宿舍离学校仅仅十分钟的公交车路程，附近又有大型购物超市，生活十分便利。

　　沈晶晶也去房屋管理员那里咨询了一下，自己是否可以申请这里的房子。
　　结果得知，申请这里的学生宿舍的人已经排到了后年。
　　而且，每个人居然要递交一份书面申请，写清楚自己的申请动机、兴趣爱好以及未来三年的打算等等。
　　沈晶晶瞬间有点斯巴达，求职信写过不少，可这种申请房子的MOTIVATION（动机）还真是没听说过！

　　她把钥匙按照约定放进了还在国内度假的房东信箱里，拖着箱子背着大背包走向公交车站。

　　马克干净利落的画风让沈晶晶顿生好感，直截了当的在电话里跟他请教了家具的问题。
　　只听电话那边键盘啪啪几声，马克清晰的声线传来：“过几天正好是我们这边街道的Sperrmuell（家具回收日），你到时候或许可以捡一点家具。一般床垫子很好找。我和菲利克斯（Felix）可以帮你抬过来。”

　　Sperrmuell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菲利克斯是谁？
　　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另一个房东？

　　沈晶晶满脑袋问号。
　　不过既然马克说能够解决家具的问题，她一直提着的心顿时落下一半。

　　怕在电话里说不清，她也没有细问，感谢了马克，询问了签合同的时间，打算到时候当面仔细问一下。

　　于是今天，沈晶晶签合同、搬家、捡家具三位一体，计划全天搞定一切。
　　谁叫房东马克大人实在太忙。
　　作为一个小小的还没尘埃落定的房客，沈晶晶对马克的一切提议都说：“好，我没问题，谢谢。”

　　按响了门铃，马克还颇为绅士地帮她提了箱子，大长腿在前面开路。
　　来到了沈晶晶熟悉的厨房，干净的木制桌子上已经摆着一份合同，一支签字笔。

　　马克帮她把箱子放进了要租给她的空房间，看了下手表，抬头对沈晶晶说，“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看合同，下午四点整，我下楼来跟你签合同，可以吗？”
　　沈晶晶微笑点头，连连感谢。

　　合同德文英文对照，一式两份，看起来像网上下载的制式合同。
　　看起来挺复杂，沈晶晶直接翻到了最重要的费用部分，房租是三百二十欧，包括所有的Nebenkosten，也就是俗称的暖租。
　　德国的房租有暖租和冷租之分。冷租就是只包括房子的使用费用，其它费用如水电费、上网费、煤气费，还有电视机的使用费用等都得自己单独交。这剩下的费用叫Nebenkosten。暖租则一切都包括。

　　沈晶晶在网上看到过资料，说暖租比较省心，不用担心到时候收到令人咋舌的Nebenkosten账单。
　　押金也是三百二十欧，正好一个月的房租。假如沈晶晶退房的话，在退房后一个月内归还。
　　其它林林总总的条款，沈晶晶大概看了一下，没看到任何其它需要她交钱的条款，顿时放下了心。
　　最后一页上，马克已经填好了自己的个人信息，银行账户，并且签了字。

　　沈晶晶站起身，找了个透明玻璃杯，给自己在水管接了一杯水，咕咚几口灌下，抹掉唇边的水珠，压抑了一下自己咚咚咚跳得飞快的心，拢了拢长发，提起笔，签上了沈晶晶三个字的拼音。

　　四点整，马克下楼，看到沈晶晶已经签了字，微笑着收起合同，递给她一份，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她白皙细长的手，“欢迎你！本来在签了合同后应该要开香槟庆祝一下的，不过我四点半还有一个会，只能回头再补了。”然后把一串钥匙放在她的手上。
　　“这个是栅栏那里大门的，这个是房子大门的，这个是你自己房间的。”

　　沈晶晶连忙接过来，“不用开香槟。多谢你。”

　　“Sperrmuell就是今天晚上……”
　　沈晶晶连忙礼貌地问：“对不起，Sperrmuell是什么？”

　　马克微笑了一下，解释道：“每年都会有两天，各家各户都可以把自己用不到的家具家电抬出来放到街道上。第二天早晨政府会免费清理走。否则平常去回收旧家具或者旧家电，还是要交钱的。有些东西其实还可以用，在政府收走之前，需要的人可以免费自己取回家。今天晚上正好轮到我们这条街，你收拾一下就可以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自己能用得上的，然后打电话给我，我叫菲利克斯一起帮你抬回来。”

　　还有这种好事儿？

　　沈晶晶一向冷淡苍白的面庞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谢谢你。对了，你能告诉我一下WiFi账户和密码么？”

　　“没问题。”马克一口答应，随即目光居然有点低垂，貌似不好意思的说，“你把笔记本拿过来吧，我去楼上拿个密码，然后帮你输入一下，保存好。以后你可以直接登录。”

　　沈晶晶顿时心生疑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自己输入不可以吗？
　　难道他不信任我？

　　沈晶晶不敢细问，点了点头，回房间取笔记本。

　　不一会儿，马克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迈着大步走下楼梯，迎向沈晶晶的目光，微笑着接过她手里已经开机的笔记本电脑。
　　他走进厨房，把笔记本放在桌子上，坐下，对照手里的纸条仔细输入。

　　不由自主的，沈晶晶眼角的余光扫过他那张密码纸，顿时有点眼晕。

　　这长长看不到头的一串究竟是什么？
　　难道这些都是密码？
　　那乱七八糟毫无规律的字符？
　　字母大小写？
　　数字？
　　句号逗号引号斜线各种标点符号？
　　美元符号百分号星号括号更是应有尽有！

　　马克一丝不苟的输入密码，一个符号一个符号的对照，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个是零还是O？记不太清了。先输入O好了，不行再试试零。”

　　这样子实在有点反差的蠢萌感，和他先前的德国精英样对比实在明显。
　　沈晶晶顿时觉得有点好笑。
　　使劲儿憋住，默默上前，提醒一句：“我的键盘是中文的。如果你有找不到的字符，我可以帮你找一找。”

　　马克头也不抬的回答：“没问题。我能搞定。再给我一分钟。”脸上好像有点可疑的红。

　　沈晶晶站直，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四周，静静等待。

　　“完成了！”马克面带笑意，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双手递给沈晶晶。
　　“已经保存好了。如果以后再有问题，随时来找我。对了，假如你需要电脑软件或者硬件方面的服务的话，也可以来找我们。看在你是我们房客的份儿上，我给你打折！”

　　马克又恢复了那副精英范儿，一本正经地打起了广告，彬彬有礼地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沈晶晶，“这是我们的名片，欢迎光顾。”然后冲她眨了眨左眼，电力十足。

　　沈晶晶这才明白，原来这厮在开玩笑！
　　随即给面子的噗嗤一笑，接过这张设计感十足的名片，NEUMANN IT几个花体字母映入眼帘。
　　CEO处赫然写着马克的大名——马克.诺伊曼（Mark Neumann）

　　沈晶晶伸出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马克爽朗一笑，“现在公司只有我和菲利克斯两个人。刚才开玩笑的。不过如果你有什么关于电脑或者软件的东西想咨询的，可以尽管找我们。”

　　谢过他，沈晶晶拿着电脑回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摆着她的大箱子和大背包。
　　她把笔记本放在箱子上，去卫生间收拾了一下，把长发随手挽了起来，脚步轻快地出门。

　　刚出了别墅门口，她就看见一个男人牵着一条大狗打开了栅栏上的门。
　　男人一头耀眼的近乎银色的金发，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
　　男人露出灿烂的笑脸，一口洁白的牙齿灿然生光，“你就是晶晶吧？我是菲利克斯。”

　　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另一个房东？
　　沈晶晶快步上前，跟他握了握手，目光落在旁边的大狗身上。

　　菲利克斯摸着大狗身上光滑的毛发，抬头跟沈晶晶介绍道，“这是马克思（Max）。”

　　马——克——思？！？

　　沈晶晶原本略带紧张的情绪瞬间变成差点笑崩。
　　她张大嘴，愣愣地跟着重复了一句，“马？克？思？”一脸的不可置信。

　　菲利克斯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笑着点了点头。

　　好，这里是德国，马克思伟人的故乡。
　　或许此马克思非彼马克思呢？

　　沈晶晶攥了攥拳头，憋住笑，闭上嘴，深呼吸一下，整理了一下情绪。

　　网上看来的经验，德国人喜欢勤快，德国人喜欢整洁，德国人喜欢一切有秩序。
　　若是养狗的德国人，一定要多夸夸他的狗，多跟他聊几句关于狗的话题。

　　于是乎，沈晶晶低头看着马克思，问道，“这是什么狗？”
　　“拉布拉多，已经两岁了。”菲利克斯左耳边的钻石耳钉亮得耀眼，半蹲着身子，顺着马克思的毛，“这是晶晶，以后是我们的室友了，跟她说声HALLO呀！”

　　沈晶晶忽略他的怪腔怪调，蹲下来，给面子的跟马克思打了个招呼，“嗨！我是晶晶。你好可爱！”
　　在菲利克斯鼓励的目光下，试探着摸上马克思油光水亮的浅棕色毛毛。
　　唔，手感真不错。

　　马克思抬起漆黑只看得见眼球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乖乖地任她摸来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