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红颜》忆忆江

10、伤怀

　　这个打击对于陈圆圆来说几乎又是致命的，深情终究还是被薄情打败，感情这个东西，谁先动真谁先输。
　　她不信自己不可爱，不值得爱，但是为什么会输，她不甘心。自己和冒襄之间的缠绵她是全心付出的，无论历史怎样传说，怎样诋毁，陈圆圆和冒襄的缠绵缱绻是她的初夜。这样的真心与纯真难道都抵不过一个风尘女子？哪怕是妾，他都不肯娶。
　　于是，她病倒了，痛彻心扉！
　　寂夜里的落花芬芳簌然，那样的婉转委地。扑簌簌如折了翅膀的鸟儿，早已失去了那种轻灵而欢快的婉转飞扬，只留下一抹枯涩，将所有的希望和幸福轰然倒塌。
　　程香菱推开房门，见陈圆圆独自在院子里散步，走近为她披了一件纱衣：“妹妹，时候不早了，进去歇息吧！”
　　陈圆圆满眼含泪，为了这份关怀终于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姐姐，他终究不是属于我的。四年的情谊，比不过闺蜜的展颜媚笑，何等的情深？我为他跳入冰冷的水中。那日石湖岸边他深情款款伴我游遍所有的好风景，夜晚，他又是郑重的了口气道：圆圆，我舍不得你，必不负你。如今，避而不见舍我而去的亦是他。姐姐，你可知道，我为这个男人耗尽了我的所有情感。究竟是什么孽缘啊，伤了我一次还不够，再来索我的命吗？”
　　前尘如梦境般在陈圆圆脑海里面滑过，那是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无尽的往事，纷至沓来，琐碎而清晰。
　　程香菱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你与冒公子还是无缘的。别这么轻易被打倒，圆圆，以你的心智，穿来有数载了，应能够该放下了，自当是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罢了。”
　　不放又如何？这个冒襄还不如任骄阳，任骄阳即使劈了腿也还知道担当与闺蜜的爱情，敢到她面前来坦言。而冒辟疆呢？让董小宛独自来见她，自己却缩在一边。每每想到这里，陈圆圆心中巨大的苦楚与羞辱凛冽刀锋凌厉般地一刀一刀刮着。
　　她咬紧嘴唇，吸了一口气：“姐姐，放心，我且好好的活着，不再去爱任何男人，只有先爱我自己，才不枉我的重生之幸。”
　　月光倾泻地透过窗棂落在地上，是淡淡昏黄的影子，程香菱为她掩好了被子：“好妹妹，睡吧，醒了就都过去了。”
　　次日清晨，程香菱知道此时最不应该求圆圆再次登台，事实上，自那日董小宛来过之后，陈圆圆就抱病床榻，未再登台。但是今日戏园来的这位大人物，是万万不敢推辞的。
　　“程姐姐，我哪还有心情登台唱戏？”陈圆圆此时觉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程香菱却一脸的严肃：“圆圆，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今天不登台，我们姐妹俩都得死。姐姐的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全凭你发落。”
　　望着程香菱严肃的脸庞，陈圆圆猛地一惊，来了什么大人物？皇上吗？还是天王老子？
　　田国丈，崇祯十五年，崇祯最心爱宠妃的家父，他来到戏园做什么？贤淑的女儿央求她替皇上寻觅绝色美女，暂且不说田妃如何的大度，这般气魄就不该是世间女子所拥有的。田妃为何有此举？因为崇祯已经有半年之久未尽过女色。
　　陈圆圆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穿越后遇见亲人一般的程姐姐，八年的艰辛与耻辱她都熬过来了。此时，不能再为了自己连累姐姐：“姐，我这就去上妆。”
　　自古苏杭出美女，一场戏下来，看得田国丈目瞪口呆。世间竟有这般才艳双绝的佳人？台下的王侯公子哥们发了疯一般的要陈圆圆再来一曲。
　　当下，田国丈赶紧差下人去给女儿田妃捎信；告知她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过几日便进宫面圣。
　　程香菱强迫自己淡定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田国丈的到来。心中揣测着即将要发生的所有状况。此时，前台仍然有陈圆圆咿咿呀呀的唱腔传来，喝彩欢呼声更是不绝于耳。
　　望着田国丈臃肿的身材，心里为陈圆圆捏了把汗，她一直在心里劝慰自己要冷静：“国丈知道陈沅是我戏园子的台柱子，离了她，我这几十口的人会被活活饿死的，望国丈大人体量！”
　　田国丈瞪着鸡贼眼，不怀好意的笑道：“难道程班主是与我要钱？打算是要卖了陈圆圆不成？”
　　程香菱马上起身作揖：“在下万万不敢，只是田国丈您也看到了，我这戏园子真的全靠圆圆支撑，离了她真……”
　　“好了，莫说别话了，只要你让老夫带走陈圆圆，老夫自当不会亏待你就是。”田国丈已经不耐烦了。
　　程香菱屏退左右，小声地问：“敢问国丈大人可是要圆圆去府里给您献唱？”（程香菱问这话的意思，和她了解的历史有点关联。有书记载，陈圆圆进宫就是田国丈掠去所致。她此时问这句话，是对某些史记的质疑。）
　　田国丈却笑笑：“这些都不劳程班主费心了，按照老夫说的话去做就是了，过几日老夫再来。”说完便拂袖而去。田国丈此举更是证明了他是要将陈圆圆奉送进宫的，如果是他对陈圆圆起了色心，那么当日便会带走她。既然说要等几日后再来，一定是在等宫内的旨意。
　　田国丈走后，陈圆圆与程香菱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戏班子交给一位老实可靠的王副班主。陈圆圆提议最后连唱三天大戏，票价翻一倍，希望多赚一些银子供戏班子日后维系生活。
　　戏票虽说翻了一番，但是全部卖出，最后一天的戏票甚至被炒到了好几倍。银子是赚了不少，陈圆圆的名声也因此传言千里。
　　苏州本地道员贡修龄的公子贡若甫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戏园子有此热闹怎么离得了他。
　　因是最后一天登台，陈圆圆足足唱了一天，除《西厢记》外，还演了《牡丹亭》、《拜月亭》、《红梅记》、《汉宫秋》等剧。
　　那贡若甫见陈圆圆美若天仙，一颦一笑都无不引人入胜，十分动心。马上拿出千两银票去找程香菱赎买陈圆圆：“程班主，只要让我把陈圆圆带走，这一千两银票就是你的了。”程香菱笑了笑摇摇头：“大人来晚了。”
　　那贡若甫也不是吃素的，随身带来的几个侍卫走到程香菱身旁，并亮出明晃晃的弯月刀：“不知道程班主是喜欢银票还是这把刀？”
　　程香菱站在那里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还未等想出对策来，就听有人来报：“班主，不好了，咱们戏园子内外都被官兵包围了。”
　　贡若甫的父亲官居高位，连苏州知府都对他敬畏三分，平日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见来报脸上并无惧色：“谁呀这是？没有通告是本爷爷在此看戏吗？”
　　报者答道：“大人，包围戏园子的是大内锦衣卫。”
　　来着正是身居内锦衣卫总管汪起先，是个好色之徒，仪仗自己的权势强行欺占过不少良家妇女。这几日回老家苏州省亲，听闻戏园子有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在台下见了陈圆圆之后，便色心大起，差下人回去招来数十位锦衣卫。
　　而此时的陈圆圆还在台上演戏，台下的看客们见众多黑衣装束的官兵围了过来，吓得一哄而散。陈圆圆却淡定的站在台上，偌大的戏台上，独她一人站在那里。
　　汪起先手里捏着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用力摔在地上，刚要说话，贡若甫从后台闯上台来：“谁？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和你贡爷爷抢人？”
　　台下的汪起先一身黑色大内锦衣卫服饰，身材魁梧高大，四方大脸，一脸横肉。目光露出凶残的望着台上瘦巴巴的贡若甫，未等他再说什么，数位围过来的锦衣卫就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了。
　　程香菱躲在幕帘后面观看着，她不知道这锦衣卫总管是不是田国丈的派来的，但是那日田国丈说了，他会亲自来带走陈圆圆。可眼下这个阵势，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哈哈哈，敢和爷爷斗的人还没出生呢？台上的美人儿，你知道我是谁吗？”汪起先此时已有醉意。
　　陈圆圆微鞠一躬：“回大人，小女不知。”
　　汪起先一个箭步跨上台：“美人，只要你乖乖的随大爷我走，大爷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陈圆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呀！还是个冷美人？刚才在台上那个风骚妩媚的劲儿哪去了？”说罢就要上手。陈圆圆又后退了一步：“大人的美意小女不敢领受。”
　　“妈的，还扭捏个什么？大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日后你只要跟了大爷我，保你荣华富贵。”汪起先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陈圆圆心里盘算着对策，眼前这位面目狰狞的醉汉是皇家锦衣卫，且不说这满园子的锦衣卫，就是单他一个，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也不是他的对手。
　　“大人对小女是真心的吗？小女不过一名戏子而已。”陈圆圆心想先稳住他再说。
　　汪起先见陈圆圆的言语有缓和的余地，望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绝色美女，他点点头：“你是本爷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只要你把爷爷我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穿金戴银的，比在这个破戏园子抛头露面强多了。”
　　陈圆圆微微一笑：“如若这样最好，大人请允许我和班主道个别，收拾一下随身细软便自会随大人走。”
　　汪起先一听乐坏了，心想量她也跑不了，见陈圆圆又是个才艺俱佳的女子，自己不可暴露太多的粗俗：“陈姑娘请便，我在此候着就是了。”
　　程班主赶紧迎了陈圆圆进屋：“圆圆别急，我见这个汪大人不像是受国丈之命来此，已经差人从后门出去禀告田国丈了。”陈圆圆点点头：“姐姐做的对，眼下这个世道，也许进宫会安全一些。”
　　田国丈收到程香菱的人来报：“有人进戏园子欲强抢陈圆圆。”不禁大怒，马上携带金钱礼币重金前往梨园，发觉梨园内外被官兵包围的水泄不通，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为了一戏子，动用皇家锦衣卫？
　　轿子刚停在梨园门口，便有士兵前来驱逐：“走，走，赶紧走。”
　　随从的侍卫仅有两名，其中一个掀起轿帘为难道：“启禀国丈，梨园外有锦衣卫把守。”田国丈一听，心想难道是皇上亲自跑到苏州猎艳？依着女儿的说法，崇祯当下正为了连年不断的战事烦忧，几乎半载不近女色，亲自来苏州猎艳，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田国丈向锦衣卫亮出了自己的腰牌，侍卫马上跪地请安，田国丈眯着小眼：“除了当今圣上，谁还有如此之大的阵仗？敢动用皇家御林军？”
　　侍卫马上答道：“大人，小的不敢欺瞒，在梨园内的是大内锦衣卫总管汪起先。”田国丈一听瞬时火冒三丈：“滚开，都给我让路，这个畜生我自当手到擒拿。”
　　原来，汪起先是田国丈的另一女婿。
　　“报！启禀汪大人，田国丈此时正在戏园子门外，小的拦不住。”汪起先闻言魂都快吓飞了，国丈来了，自己的末日不是到了吗？这不是作死吗？
　　“程，程班主，敢问这戏园有后门吗？”汪起先情急之下磕磕巴巴的问程香菱。
　　危急的形势竟有着戏剧般的变化，程香菱冷笑：“有啊，就在后院的狗洞旁边。”汪起先心里明镜似的她这是骂自己，但是形势紧急，必须赶紧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