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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疯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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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岁生的性格会给人一种她不需要任何帮助的错觉。
当然了,这仅仅是一个错觉罢了。这错觉仅仅是看见明教女子英姿飒飒以一敌十,游走于刀尖舐血的模样,而定没见过她身上交错重叠的伤疤,被很好的掩盖在皮革护手之下的时候;没看过她咬破下唇沁出一丝鲜血,又被妥帖藏在笑容里的时候;没有看见过她徒劳伸出手去,却只抓住冰冷的空气的落魄。你只知她负雪而来,告知你,她已失去挚爱,孑然一身,白尽长发,一时间形销骨立。
你至始至终没有给过她一个拥抱,哪怕一句安慰也没有。
你只是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你甚至痛恨她的过去没有你参与的痕迹。
暮岁生最后临走前,她久不见笑靥的脸上展开了笑,她说:“我这一别,怕再难回来。到了那时候,别来找我,好吗?关城雀。”
你那一次,唯一一次没有听她的劝。你也突然想起,那是唯一一次她直呼了你的名字,关城雀。三个音节,轻轻压在舌下,吐字有些暧昧不清的甜腻,带着暮岁生自幼便有的的西域口音,去不掉,易辨认。她呼唤你的时候,那么缠绵反侧,带着无奈的味道,她望向你的脸庞因为她的瞽盲,反而显露出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不该出现在她脸庞上的神情。
楚楚可怜。
你知道你留不住她。她是烈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后来你追上了她,她就那么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安静极了。你抱起了她,就像抱起一片轻飘飘的落叶一样,你静静看着她失血过多苍白的脸庞。
“……麻雀哥哥,你还是来了呀。”裹着云幕遮的胡人女子轻轻笑了,她笑得有些开心,费力地蜷进你的怀抱。
“麻雀哥哥……我好疼。”女子像个小孩子一样絮絮抱怨着,就像她小时候一样,“哪儿都疼……我想家了……麻雀哥哥我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暮岁生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听不见了。关城雀抱紧了女子的身躯,回答道。
周围震耳欲聋的喊叫声没有停下来过,关城雀抱着暮岁生渐渐冰冷的身躯,一步步地,踉跄地在厮杀的士兵中前进。他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他偶尔停下脚步喘息着,痛苦地喘息,仿佛他吞进去的不是凛冽的北风而是锋利的刀刃。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北风从里到外剖开了。他只是下意识躲开了砍向他的长刀短刃,冷冷的刀子划过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削落他乱蓬蓬的发尾。换做平时,他早就该还手了。
而现在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在这片庞大的死寂的空白中,唯独胡人女子安安静静沉睡的面容分外清晰,云幕遮已经弄丢了,脸上沾了血污。明明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在关城雀眼中却圣洁如处子。
暮岁生哪有这么安静过呀,从小她就调皮。唐无徵不许她去爬树,她便央求自己要学。长大了唯一的一次见面,自己却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声嘶力竭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换来的是永别。暮岁生像是琉璃,坚硬美丽,却也无比脆弱。他恨她爱顾泽川深之入骨,他也恨她十四岁之后杳无音讯,一生苦短,关城雀到头来也抓不住暮岁生的手。
他早该知道的。
是啊,他早该知道的。在暮岁生被他抓住肩膀抖落兜帽露出白发的时候,他就该知道的;在暮岁生踉踉跄跄后退,眼泪在鸳鸯眸里打转的时候,他就该知道的;在暮岁生面对他的质问,爆发出一声“你不懂” 时,他就该知道的。不应该在暮岁生蜷缩在他怀中,恍恍惚惚像个孩子的时候,才猛然惊醒。
对于暮岁生而言,自己的确是一个不懂情的蛮丐,也就理所当然的,和仙都玉华的道人无法比拟。
可笑他这一生的情,一生的执念,都耗在了她身上。
是啊,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