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枫》顾飞白

2、小陆

　　后来，陆川几乎是像做贼一样地把阿茶抱回了家。
　　因为她醉了。陆川颇是手足无措、天人交战了一番，还是无法任她一个人躺在山路上，就此不顾，于是他把阿茶捡回了家。他其实还挺怕被方姨他们看见的，好像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坏事一样。
　　把她安安稳稳放在床上，陆川叹了口气，皱起眉头看她。
　　她的脸染着绯红，睫毛密而长，饱满的小红唇微微嘟着，就是在醉梦里，她还嘟囔着：“竹叶青…嗯不错…松醪……罗浮春……嗯～桑落，”她砸砸嘴，“桑落…”
　　桑落，看来她还是最喜欢喝桑落酒。听着她的梦呓，陆川这么想。
　　又是一声“桑落”，阿茶霍得翻了个身，小小惊了他一下。侧躺的人整个打开了，袖子在空中翻落的时候，从里面飘出了一片枫叶，又幽幽地落在了阿茶的眉角。她就这么红红的一身铺开在床榻上，整个人像一张舒展的红枫叶。眉梢枫叶如精致贴上的花黄，又给她增了几分妖异之色。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这种安静的时候，陆川才从她的突如其来中缓过神来，开始想些正经的问题。她穿着别的姑娘婚嫁时才穿的大红色，坐在山里的一棵大树上豪饮，遇到人也不羞也不怕，更放心地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醉倒了。
　　嗯……陆川认真地、有些害怕地想：自己，不会……捡了个女妖怪回家吧？嗯，一个爱喝酒的，枫妖。

　　阿茶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懵懵然扶着额头走到外间，看见陆川正坐在书案边，一颗一颗仔细地剥着银杏果子。她张口第一句话便是：“书生，我饿了。”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坐在陆川院子里的那棵枫树下，落着红叶的小桌上，放着几块热气腾腾的同样红彤彤的糕点。
　　阿茶拿起一块垫着洗净枫叶的、仔细严丝合缝做成跟下边叶子一般大小、枫叶状的糕点，“阿呜”，塞了一大口进嘴里。有些烫口，嘴里绵延的是红豆的香气和软糯，还有一丝枫叶的馨香，腾起的热气熏着鼻子和眼睛，阿茶幸福地眯起了眼，眉头微翘，她含糊地问：“书生，这东西叫什么？真好吃。”
　　那时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居然关心糕点要多过关心这个收留着她的人，陆川暗暗纳罕之余，还是老实回到：“就叫霜叶糕。诶诶，你把下边的叶子也吃进去了。”他下意识想去扯她嘴角挂着的半片枫叶，手方抬起来便被她一下拍掉了，她笑津津地吃得开心，声儿还是含糊着：“怕什么？我试试这么美的叶子味道好不好……”
　　将一整块糕点吃落了肚，阿茶随意舔了舔方才拿糕的拇指食指，才又睁着一双杏眼问他：“方才你说这糕儿叫什么？霜叶？唔，我还以为要更有趣一些……只叫霜叶，你们可把红豆放去了哪里？我瞧啊，应该叫……红豆糕？相思糕？不对不对，那有没有枫叶了……”她自己念念叨叨起来，好像又瞧不见陆川了似的。陆川其实不太饿，但也拿起了一块咬了两口。托方姨做的呢，还是那个味道。这糕儿形质特别，味道绵厚，算的上是丹山镇的名产了，慕名来赏枫的人，无论是合家来远游还是独身的江湖客，都会在茶寥里点来吃，就着茶或酒，有滋有味。
　　“哈哈我知道了！叫'相思成霜'好了……这样有了红豆也有了枫叶，你说是不是？书生？”身边的阿茶突然抬亮了声音。
　　“啊？哦……嗯，挺好的。”陆川将嘴里的糕咽了下去，想了想，才一本正经地回道。
　　“嘁！我瞎说的啦！”阿茶掩着嘴一直笑，觉得自己实在是“文雅”过了头。
　　“喂，书生。”笑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眼睛亮亮的，一手托了下巴，勾着唇角问他：“书生，你叫什么名字？”
　　“陆川。”他垂下眼皮，老实巴交地回答，手还在小桌上笔画，“'陆地'的'陆'，'山川'的'川'。”
　　“哦～”她点点头，“小陆。”叫得笃定而亲近。明明她一定比他要年轻。
　　“你可以叫我阿茶。”她眨了眨眼睛。
　　那个时候陆川觉得，“阿茶”这个名字实在与她不太般配。“茶”是那么清而淡的东西，而她，大概应该用一个“烈”字来形容，穿着烈如火的红衣，喝着烈如刀的陈酒，连笑意也是热烈明媚的，跟“清”沾边的，恐怕只有那一双清亮亮的眼眸了。
　　他的注意全被引到了她的这个名字上，所以直到很后来，陆川回想起来，他才发现，“你可以叫我阿茶”和“我叫做阿茶”，其实是有些分别的。

作者有话说

　　萌萌哒小陆与“攻气”十足的阿茶哟～～\(^o^)/~